一个女明星兼女间谍的爱恨情仇:上海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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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明星兼女间谍的爱恨情仇:上海之死第3部分阅读
    这多年的愿望。睡过一觉后,他下楼梯时,看见窗外树丛几只长嘴鸟掠过。到了楼下,面对昨夜他挑出的一大叠书,他更觉得自己从前那个梦想有点可笑。

    一个人能彻底放弃一种东西,未必不是好事。于堇正在一个叛逆的年龄,生在一个必须叛逆的时代,而且有他这么一个让孩子自由成长的养父,耳濡目染,她不按自己的梦走路,那就不是她于堇了。

    不久,于堇成为大红大紫的明星,休伯特没有拦阻,也却从来不鼓励。他看到于堇染上演艺圈一些不高明的习气,也没有说话。于堇嫁给富家公子倪则仁,他陷入悲伤之中,但仍未阻拦。

    一直到日本侵略中国的炮火把于堇的梦惊醒。她主动提出请求时,他才立即采取行动。

    有人按门铃。于堇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休伯特按按她的手,轻声说:“这是我要的roo service,咖啡,半夜点心。”

    于堇走了过去,开了门后,她坐回原位。门轻轻地推开了:果然是制服笔挺的侍者举着盘子进来。

    “巴西的咖啡豆,意大利的研磨,现做的咖啡。”休伯特说。

    以前是圣诞新年或其他特殊的日子,他才如此讲究。于堇惊喜地说:“哇,还有我最喜欢的奇士糕。”

    放在茶几上的咖啡壶果然浓香四溢。侍者往两个精致的小瓷杯里倒上咖啡。休伯特取小费给侍者,侍者退了出去。

    两人都是老习惯:咖啡不加牛奶和糖,而且都是喝一大口,然后停下来,仔细品味。小时候于堇喜欢快吃快喝,嫌休伯特太慢,现在开始觉得慢慢品味才有情调。

    第五章(2)

    于堇给他倒第二杯时,休伯特说:“这咖啡真香。”

    “我就等你这一句让人放松的话。”于堇调皮地说。

    休伯特正颜看着她说:“在这个地方,国际饭店的十七层以上,你可以绝对放心。”他接过来杯子,放在小瓷盘上,“我们必须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基地。十七层以下,就难说了,品流复杂,可能就有人在监视着。”

    这和她去查看的情况相同,防火通道之处太幽暗,过道口有工作间,放杂物,也可藏人,让人不得不提防。她想到那两个神秘女子,三人一起站在窗台上。“我刚才还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于堇松了一口气,但是她马上打住了,梦不值得说,“这个饭店的经理,我以前不认识他———”

    “你绝对放心。这个索尔·夏皮罗三年前是靠了中国政府驻维也纳领事馆的帮助,才从奥地利逃到上海。他的父母、三亲四戚都被纳粹关进了集中营,生死未卜。他是我们的人,是个死也不会背叛的好汉。你什么都不必瞒他,除了我下面要说的一件事,过程他会全力帮助,最终情报目标,连他也不必知道。”

    于堇正在用餐刀切着奇士糕一块块往嘴里送,在休伯特面前,她在大口大口吃糕,完全丢开了大明星令人敬畏的端庄。听了这话,她的手停住了,看了一眼他。果然,他的目光故意闪开去,似乎有愧于她。她搁下餐刀,低下头来说:

    “看来你让我回到上海,并不是想见我!”她觉得茶几上的凤尾花的红瞬间凋零了,没有那喜色。

    “别跟我斗气。”休伯特恳求道。

    于堇当没有听见他的话,接着往下说:“而是要派我用场。”

    休伯特点点头:“你想必知道太平洋上空已经战云密布,日本派了最高等级谈判使节赶往华盛顿,这正是日本要发动对英美战争的最明确信号。盟军的势态,只能让日本人开第一枪。日本也肯定会偷袭,抢主动权。”他看着于堇,“我怎么想念你,也不会让你在这种时候,到上海这种危险的地方来。”

    “莫非———”于堇抬起脸来,干脆把心里话说出来,“已经到了必须我上场的时候?”

    “是啊!”休伯特长叹一口气,“手下的几名最得力的人,近几个月连续失踪,有去无回,不再听到他们的消息。说实话,我希望他们的灵魂已经升天,不至于在日本牢狱里受刑。”

    这狠心话是不应该说的,他闭上眼睛,顿了一下,才往下说:“东京、沈阳、新京,青岛,几个小组都无法起作用。但是总部要求我动用全部力量,不惜任何代价和牺牲,必须尽早查出最紧要的机密:日本海军将在太平洋什么地方偷袭开刀。能挡住第一刀,下面的局势,就会好办得多———我们的线太长,从香港延展到马来西亚、新加坡、荷属东印度、菲律宾,偷袭任何一个地方,都将使我们全线危急。”

    “所以,你这个远东间谍头子,就准备贡献牺牲你的养女!”于堇用词很尖刻,语气却柔软,“你就为这个目的,把我扣在香港训练了三年多!”

    “如果我牺牲自己能获得这个情报,我宁愿马上自己去死,绝对不愿意让你有任何危险!”休伯特说,“你也知道,我已经无亲无友,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只在你面前才诉苦。”于堇不无怨艾地说,“说是舍不得,还是生生折磨了三年。”

    休伯特把餐刀放在于堇手里。她松开了,生气地朝墙边一站,那一幅油画风景是假货,离近一看,与真正的大师差好大一截。休伯特也站了起来,侧身看着她,像是自言自语:“人类生死存亡的战争,基督与反基督的末日之战。弄得不好,没几个人能活下去。”

    仿佛回到从前,休伯特常常在临睡前给她念的诗句。她十一岁,对什么事都感兴趣。十一岁的心飘满幻想,当时根本未记住,这时脑子却闪出来。于堇把自己的脑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敲得她生疼。知道休伯特看着自己,却转过身,不让他看。房间里暖气足,热得手心有汗。这沉默可怕,加重了疼痛。

    “行了,弗雷德,你知道我不喜欢听高调———西方式、东方式,都不爱听。但是你说的任务,我会认真的。告诉我怎么做吧?”

    就这么说了几句安慰似的官样话,她的疼痛轻了。

    休伯特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窗前。推开窗玻璃,俯视上海的灯海,租界区灯火稠密,接近苏州河北日占领区,灯光明显稀少。龙华寺方向,更是灯光少得可怜。

    外滩和这几条马路,几乎每一条弄堂他都清清楚楚,踩过他的足迹。差不多每晚,都有穿街走巷的小贩经过他书店的窗前。“香炒糯白果!香炒糯白果!香是香来糯是糯!”那叫卖声就是好听的小曲。

    休伯特开的这家旧书店在上海算得上老牌子,二十世纪初前清时就开张了。十年后,准确说,是1917年,休伯特接手这家书店。开始冷冷清清,生意最好时店里雇了一个中国伙计负责整理书籍,兼带送货给有钱的买主。

    二十年代上海爱书的西方人靠这家书店,上海爱读英文书的中国人也把泡在这家书店当作最雅致的消遣。1935年温源宁和林语堂创办英文文学杂志《天下》,要聚会又怕互相等,浪费时间,就全约在scribner?蒺 s书店,百~万\小!说与等人互不相妨,人等齐了,再找地方喝酒不迟。

    第五章(3)

    他这个老板不催不问,也捧着一本书在看,有时与这些才子交换一些新书消息。当时《天下》作者中有两个少年,钱钟书、夏济安,心高气傲,喜欢比英国文学名句的记忆力,相持不下时,就到他的店里来查,或者就查他这本活辞典。到三十年代后期,天下不宁,他也收束生意,只剩下他一个人经营。店里存书越来越多,只是买书的人不见增加。

    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几十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这一生不会再离开上海。除了这里,没有其他城市他能称为自己的家。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疲倦。月色如清昼。空气里似乎萦绕着小贩的叫卖声,那声调拖得长长的,让人觉得生活哪怕再不尽人意,还是太值得留恋。

    一粒开花啊两粒糯!

    两粒开花啊糯白果!

    于堇过去先关上窗,免得休伯特患感冒。休伯特比于堇离开上海前是老了一大截,甚至似乎矮了一些。不过,她站在养父的身前,他还是高出她许多,而且背挺得直直的。她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亲爱的弗雷德,请原谅,都是我不好。”

    休伯特把手放在于堇的手上,转过身来。两个人坐回原位置上。于堇把壶里的最后一些咖啡给他斟上。

    休伯特没有喝咖啡,觉得时间不能再由着他享受,他只能进入主题:“近日日本海军的密电通讯,全部换了新密码,一时无法破译,但是总部发现其中有一个词,kbuki出现频繁。”

    于堇想也未想就说:“kbuki就是歌舞伎。”刚说完,她才想起这话根本不用告诉休伯特。她为自己本能的卖弄脸红了。

    休伯特没有为于堇的话停下来,继续往下说:“电文好像是说日本几个著名的kbuki剧团将出发到各地劳军,但是从电文加密,以及出现的频度,可以判断,哪怕有劳军此举,也是一个幌子,这神秘的kbuki是一次行动的代号,很可能就是日军第一次打击的目标。”

    “我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kbuki’究竟是在哪里演出?”

    “是的,而且要快。据情报,日本五艘航空母舰,以及一批大小军舰,从11月中旬起就不见踪迹。估计已经集合待命,或已经出发———让我们称之为f集群———可能已经潜行在太平洋,准备进行最猛烈的偷袭。估计一两个星期之内,‘kbuki’就会被日本海军的俯冲轰炸机摧毁。如果我们不能做事先防范的话。”

    于堇手指交叉,沉思起来:此行任务的严重,已超过了她的猜测。她说:“几万军人的生命———”

    休伯特神情严峻:“不,整个战争的胜负,多少世代———”

    她发现自己像一只绝望的蝴蝶在高压电线上扑闪着翅膀。

    休伯特可能觉得他的话太像一个指挥官交代任务,他转了一个调子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从头到尾看到完整的全部。”这是弗吉尼亚·吴尔芙的小说《奥兰多》里的句子。

    于堇最喜欢这本神奇的书,主人公本是美少年,昏睡七天七夜,醒来变成一位女子。她少女时有一个本子全是抄摘吴尔夫小说的精彩段落,渐渐地她能背整个章节,如同在美国人办的住宿学校早晚祈祷对《圣经》的熟悉,但前者是喜爱的,后者是不得不为之。

    所以,她马上重叠了休伯特的声音:“永远是只看到开头———譬如两个朋友过街时遇上了———看不到结尾。”

    房间里气氛柔和多了,于堇走到休伯特坐的沙发旁,在扶手上坐下来,她把头依靠在休伯特的肩上,手握住他的胳膊,顿了好久,才说:“我明白,我明白。我也明白为什么你一再强调‘仅学好日文还远远不够’。”

    “至于倪则仁,你丈夫的事……”休伯特顿了一下,换了一个词,“你前夫的事……”他想确认一下于堇对这个男人现在的想法。

    于堇打断他:“他是个暗藏汉j,哪怕死了,也罪有余辜。”

    “还有《狐步上海》这个话剧。”

    “弗雷德,现在我明白了,两个都是烟幕。”于堇笑起来,“给我来上海制造机会,制造两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休伯特听见于堇这么说,也笑了:“我亲爱的孩子,你真聪明,虽然这两个烟幕不全是我们制造的,应当说,这两个烟幕来得正好吧。不过,为了能尽快入手,哪怕烟幕也要对付好。”

    他轻轻敲叩茶几面:“夜深了,你休息吧。”边说边站了起来,“如何入手,我会让人详细告诉你,但机会还是要你自己抓住。”他声音有些犹豫,不忍心说这话,“只是,只是我们不能经常见面———最好在任务完成之前不见面。我之所以深更半夜来,就是怕我这个旧书蛀虫,已经受到日本特务怀疑。”

    于堇绕到他跟前急切地问:“任务完成后呢?我们一起到什么地方去,离开这一切乱七八糟,好吗?你得答应我!”

    休伯特不安地看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手背上老年斑夹在皱纹里。“那时,仗可能就已经打起来了!”他在房间里踱了两步,“或许我们能抢在头里,让日本人不敢拔刀动手。那样的话———”

    他不愿意说下去,他想说的是:“那样我们更脱离不了———谁能身免这场全球的涛涛洪水。那时,上级会下达新任务。”但他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悲观传染给于堇。

    第五章(4)

    于堇跟着休伯特走到过道上。他去拿手杖,于堇先一秒拿在手里,让自己的手臂做他的手杖。

    这孩子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时间真能改变一切。于是他说:“我们会在一起的。我已经做了布置,或许我们能在这个孤岛沉没之前逃离。”

    “‘或许’?”于堇咬咬牙齿。

    “不是或许,我的孩子,是必定———我们必定能在一起!”休伯特坚定地说,“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脆,好像茁茁生机在安慰衰老。

    在这个晚上,这是他能够给他心爱的养女唯一的承诺,起码听了这话,可以让她眼里的泪水,不往外涌。不然于堇这一夜睡不着,任务都已经逼上身来。

    “我懂了,那就是我最大的希望。”果然,于堇笑起来,把手杖递到他的手里,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我对你的爱,哪怕上海沉没也不会消失。”

    休伯特听得出她信任的语调中带了几分夸大揶揄。她又回到离开上海前的心境,于堇可能已明白了他的想法,这个养女,一向比他心细,脑子比他快。

    休伯特看着于堇,点点头。于堇笑起来,那种笑带着撒娇的意味,完全就和小时一模一样。他的心疼痛得厉害。他很想告诉她实话,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一切都难,往前更难。前程看不到光明,只有黑暗环浮在四周。不仅他们,全人类都没有前途。整个花枝招展的上海,现在搁在汪洋中就是一只小小的木筏,只要浪掀得再高一点儿,再高一寸,这木筏就注定会倾覆。

    从来做事不懊悔的休伯特,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于堇召回上海,至少在他想好脱身之计前,于堇仍应在香港。但是现在完全无法预先做脱身的布置再行动。

    是他下的命令,让于堇跳进这个陷阱。他觉得自己的心啪的一下碎开了。

    这一刹那的心情,完全被他掩饰得天衣无缝,笑容如他期望的那样出现在脸上。他拉开门,后退两步到外面,转身离开。

    第六章(1)

    休伯特顺着楼梯走下十八层时,索尔·夏皮罗站在走廊不远处,一直很耐心地看守着。他仍是一身白西服,脸上没有一丝倦意,虽然眼睛里有血丝。

    休伯特跟着夏皮罗进入1801房间,这是他的经理办公室兼住处。夏皮罗在书橱边按了一下开关,书柜自动移开了,现出一个暗道,向右转了一个弯。

    他又按了一串数字,一道钢门打开,最后是一间小小的密室,里面坐着一个印度人相貌的电报员,侧脸对着门,很年轻,大约二十来岁。

    休伯特手里拿着司的克,对夏皮罗说:“发报吧:‘李尔王来城堡。请给两个星期时间。立等回答。’用375式密码。”

    他闭上眼睛,用手指揉自己的左右太阳|岤。

    国际饭店顶上,上海最高的天线,在发接各种电波,而在太平洋上,游弋的舰队———各国的舰队———都在紧张地收听每一个电符,然后有一大群人拿去分析,破译。

    两人走到外间,休伯特说:“索尔,我的小兄弟,趁现在等回复,我得告诉你一个隐藏了很多年的绝对机密。”

    夏皮罗看看休伯特平静的脸色,不知他的上司说的是真话假话。跟这些美国人说话要当心,他们时不时来一点幽默,你如果应付错了,就显得自己绝对愚蠢。

    但是休伯特脸上似乎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不仅如此,那眼神专心地看着他这个方向,在等着他回答。夏皮罗只好说:“h先生,我听着呢。”语气也是不真不假的恭顺。

    两人坐下来。休伯特抿了一口早已给他准备好的威士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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