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只剩下我和你 ,最真实的王文华和你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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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只剩下我和你 ,最真实的王文华和你面对面第3部分阅读
    到她的正面。于是我跟踪她,走到忠孝西路、转到重庆南路。我看她接起手机,讲话时甩动头发。我幻想她在跟男友讲话,男友等她时手上一束花。我跟了她二十分钟,脚步越来越快,当她走进重庆南路的fridy's餐厅,我正要跟进去时,一名路人撞到我,我咒骂,然后醒了过来。

    为什么一定要看到正面呢?她美,是别人的女友。她丑,我跟踪她很荒谬。从小到大的教育,要我们学会追根究底。探索真理的科学家,是我们崇拜的英雄。小学的教室,两边的墙壁写着“知识就是力量”。所以每次八卦杂志出刊,我们自然就血脉喷张。我们一定要知道答案、一定要水落石出。所以对自己的事情钻牛角尖,对别人的绯闻过度垂涎。我们的雷达,永远保持在警戒状态。好久没有,闭上眼享受留白。

    世界和生活如此拥挤,能不能给自己和别人一点空间?何必坚持看到她的脸?何苦带着警察去抓j?费心得到的真相,通常只是让我们失望或受伤。所谓“真实”,其实只是看我们心里怎么想。地球是圆的,你势必看不到某些地方的正面。你只能站定,选择一个最适合你的视野,然后珍惜眼前的碧海蓝天。

    好奇跟金钱一样,永远不会满足。星期六的下午,我退一步。

    55楼梯间的哭声

    星期六的下午,想分享。

    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邻居,晓炜和jenny住五楼,我住六楼。他们刚生下女儿,最近满月了。星期三晚上我十二点回家,电梯门打开,阴暗的门前摆着一盒油饭,上面用便利贴写着:“小华,请分享我们的喜悦。”

    我想起一个月前,bby刚出生时,我曾去医院看她。九点要喂奶,我八点四十五才到。聊了一会儿,护士推着bby进来。我跟他们再怎么熟,此时也得离开。我们告别,我关上门。我在门外站了几秒钟,依稀可以听到房内妈妈逗bby的声音。当时虽然我只跟他们隔几公分,却已天涯海角。门里、门外。门里的人正在用鼻子抚摸婴儿的脸,门外的人在检查不存在的手机留言。当时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站在门内一秒钟。但我知道,真正的亲密,是不能分享的。

    恋人之间一个别人看不到的眼神、朋友之间一个别人听不懂的笑话、同事之间说老板坏话的暗语、家人之间吵架时绝不碰触的禁区。这些亲密行为,都是有排他性的。任何一个场合,当有人经历着强烈的亲密感,旁边一定有人落单。那些眼神或笑话,外人很难分享。那里面带着当事人的基因和历史,纵使事后详细解释,外人仍若有所失。

    我懂不懂什么叫亲密感?我有没有能产生排他性的伙伴?不管是朋友和爱人,我们之间有自己沟通的语言和交易的货币,别人看着我们,觉得这两个人来自火星,但我们自己知道,这是ticy。

    我拿起油饭,用钥匙开门时,从楼梯间听到五楼传来的婴儿哭声。我一时紧张,想去敲门问他们要不要帮忙。但转念一想,也许这清脆的哭声正是这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同甘共苦,是亲密感的养分。爱的源头,是每一滴眼泪和伤痕。我关上门,时候不早了,吃完油饭,我也该开始自己的人生。

    56天知道我爱了你多久

    星期六的下午,想说“永远”。

    六岁的侄子上礼拜六举行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二十几个毕业生在舞台上一起唱披头四的《i will》。这是一首慢板情歌,第一段是:“天知道我爱了你多久,你知道我仍然爱你。我会一辈子孤单地等你吗?如果你要我等我就等!”副歌是“永远爱你,永远永远,全心全意地爱。我们在一起时爱你,我们分开时也爱你。”孩子们不可能知道“永远”是什么意思,也许正因为这样,他们唱得理直气壮。

    我多久没有讲“永远”这个词了?十几岁时,“永远”像惊叹号一样被滥用。每一次恋爱都觉得是永远,认识两个礼拜就立下誓言。那时候不知道爱情和人生的复杂性,相信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终生厮守。那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复杂性,以为一见钟情就不可能变心。后来呢?你知道的,痛了、哭了、冷了,长大了。

    长大了,也就懂了:人生本来就不是为“永远”而设计的。人会变,人会老,如果死亡是主人,这prty怎么会有“永远”的气氛?

    于是在工作和感情上,我们越来越不愿意做下承诺。公司对我不好,老子立刻走人。情人吵了一架,到pub找新的女生。朋友吃个饭,要约好几个礼拜。看到新的手机,却立刻买得下来。在一个个短暂的工作和恋情中浮沉,我们没有时间和兴趣去解决困难,转危为安。有事一走了之,“永远”当然变成没有意义的词。

    我们吐一口烟,表示自己看透。对于那些还相信永远的人,劝他们回头。既然什么都会变,我们不再把感情寄托在任何外界事物上。父母、家人,有一天要离开。朋友、爱人,渐渐会疏远。我们惟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惟一能爱的,只有自己。我们不再跟别人合唱了,更别说唱一首永远的歌。

    但在孩子们唱《i will》的那两分钟,我感受到“永远”。它让我暂时,从那发酸的世故中毕业。如果没有永远,就把握每一个瞬间。当我全心全意融入那歌声,两分钟也感觉像一个轮回。天知道,我爱了你多久。我知道,永远就在上礼拜六。

    57橘子的甜味

    星期六的下午,想吃橘子。

    我是城市小孩,痛恨大自然。每次到了野外,朋友们悠然见南山,我只想找地铁站。上个周末被朋友拉去爬山,却有奇遇。

    我们去爬阳明山,才走到二子坪,我已摇摇欲坠。两旁树林茂密,我无心欣赏。我上气不接下气,没有余力闻芬多精。此时,我突然看到窄小的山路上坐着一位老先生,七十多岁了吧,却抬头挺胸,直视前方,丝毫不理会我们这些游客。我们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在卖橘子。脚下摆着两大篮,里面的橘子一个比一个难看。朋友买了一些,他也不给塑料袋。大伙当场吃了,吃不完就拿在手上。大家一边吃一边跟他聊天。他用台语说,他在那条山路上卖了一辈子的橘子。早在政府把阳明山规划成国家公园之前,他就在山上种橘子,采了就在山上卖,从不带下山。他不用人工肥料或农药,橘子百分之百自然。我说:“那这是有机橘子!”朋友斥责我:“‘有机’是你们这些雅痞的说法,不要用那种字来污染这些橘子!”我摸着橘子,又小又脏,上面坑坑洞洞,实在引不起食欲。朋友都在吃,我不好意思,只好开始剥皮。我看着自己的脏手,还龟毛地问:“有没有人有湿纸巾啊──”立刻被大家嫌弃。我剥下皮,想找垃圾桶丢,只见到老先生对我挥挥手,指向树林的泥土地。然后我看到地上已经有了很多果皮,显然是先前食客的成果。土里来土里去,这橘子不需要任何文明的处理。我用满是细菌的手把其貌不扬的橘子送进口中,却尝到前所未有的甜味。老先生说:“橘子的季节过了,下礼拜我就不来了,我们明年见。”不知为什么,甜甜的橘子下肚,突然酸了起来。我瞄山下一眼,突然领悟到我在那里过的是极度人工、充满包装的生活。我做的工作、写的小说、追求的爱情,牵挂的情绪,每一项都叠床架屋、千回百转。每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经营世界奇观,充满了仪式和身段。表面上是在追求某种崇高的目的和价值,其实都在兜圈子。我需要有品牌的公司、有品牌的西装、有品牌的女友,甚至有品牌的忧愁。在城市里,我像是明亮干净的超级市场冷冻库中、包在保鲜膜里的橘子。漂漂亮亮、冠冕堂皇、价格过高,却味道不好。我的人生没办法长在树上,摘下来剥皮就吃。我的人生在享用前必须把手洗干净,然后倒数计时。

    但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变成野地的橘子了。告别老先生十分钟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开始接手机。但下山后的这几天,我一直想着他,纳闷他接下来大半年不卖橘子,生活费怎么办。这当然又是我这种“无机”的人的思维模式。我把山上带下来的一颗橘子放在计算机前,让它跟我一起照辐射线。橘子渐渐变色、烂掉,但那个星期日的甜味,却始终在我的心中翻搅。

    58第十首歌

    星期六的下午,想听第十首歌。

    每个礼拜六早上起来,我对着窗户,在跑步机上跑步。跑步时我会放一张cd,cd放完大概也跑不动了。最近新cd都听完了,上礼拜天从架子上随手抽出一张旧cd,是阿妹的《不顾一切》。

    这张cd我只喜欢两首歌:第二首《灰姑娘》和第五首《纯真年代》。当初在广播上听到这两首才去买,买了后从头到尾听一遍,还是只喜欢这两首。

    也许是跑步无聊,这次我听得很仔细。其它的歌仍是耳边风,我甚至希望自己有个遥控器,能跳掉不喜欢的歌。但跑了四十分钟,当我正做最后冲刺时,突然听到一首好歌。副歌唱着:“因为你要的太多,也不愿放过,这爱,我不在,你也可以好过……”轻快的歌声激励我越跑越快,烧掉的卡路里创下纪录。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音响前,看到“10”这个数字。我拿起cd,发现第十首叫《不二法门》,正是《纯真年代》的作者陶吉吉写的。

    我们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对于cd、对于电影、对于事、对于人,我们总是凭着片面的、二手的信息,迫不及待地做下判断,然后在网络上流传。为了把这个复杂的世界简化到容易掌控的尺寸,我们习惯将所有的人事做立即的评判:喜欢、不喜欢、好人、坏人。我们永远在争取第一时间,所以从来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我们相信自己的第一眼印象,没有兴致去挖掘别人的第十首歌。在二十四小时live新闻的时代,表象永远比真相精采。

    于是,我们的世界越来越小,小世界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复制,每件事都在重复过去的历史。我们的确发展了独特的品位,但为什么享受品位的人看起来都很顾影自怜?

    所以星期六的上午,我跑步。听阿妹旧cd里,一首全新的歌曲。然后在汗水中体会到:哇,原来这世界中有另一个世界,我还没有跑过。

    59你吃了吗?

    星期六的晚上,我(?)吃了吗?

    星期二晚上,难得公司不忙,也没有活动。赖在办公室,翻阅堆积已高的杂志。熬到八点,不知该去哪儿,心想:去找些好吃的吧!

    我走进百货公司的超级市场,心情立刻好了起来。这里的灯光比天堂还亮、空气比花园还香。包装纸上的日本字,一个都看不懂。商品的有效日期,短到只有几分钟。无关紧要的产品,也有一百种选择。逛了一圈,了解为什么有钱会让人快乐。你终于摆脱了便利商店的平庸,和量贩店的沉重。在超级市场,你可以完全依照自己的品味,买到想要的质和量。这些牛排,不用第二天跟同事分,也不会在冰库冻成木棍。

    回到家里,总算可以安步当车,好好做个晚餐。你多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加班、应酬、健身、赶时间,晚餐总是随便,常常拖到十一点。偶尔时间充裕了,你又开始计算卡路里。当我们必须挤压自己时,食物总是第一个牺牲。我们努力追求事业、爱情这些由不得人的东西,对于百分之百能控制的饮食,却完全看不起。世上有多少快乐是像吃,只要花一两个小时,却保证得到满足?我们每天想用脑袋把世界参透,却没想到惟一不会骗人的器官是舌头。

    人生艰难,吃下去的很多东西都苦涩不堪。一生忙到最后,换来一根鼻胃管。“你吃了吗?”星期六的晚上,问自己这个简单的问题。也许会发现:我们肚子很涨,却从来没有吃饱。三十多岁了,却还没长高。你好吗?我很好。你吃了吗?我正在吃,一口一口,尝人生的味道。

    60问妈妈

    星期六的下午,想算命。

    同事买了一个像门把一样的算命球。用法很简单,你问一个问题,问完后转圆球,圆球停的地方就是答案。答案有:“买”、“卖”、“是”、“否”、“也许”、“祈祷”、“开除某人”、“问妈妈”等。这个算命球好玩的成分当然比较大,但我还是借来算了几下:“我今年会不会结婚?”圆球竟然在“卖”字停下来,这是什么回答?“我会不会有小孩?”圆球停在“开除某人”。我把算命球还给同事,威胁要开除她。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不相信算命的。我们这一代总认为算命是迷信,只有父母那一代才算命。算命干什么?我们这么聪明,又受过高等教育,命运当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曾几何时,星座、紫微,突然变成流行。比我年轻的朋友每个人都迷。连自己的“上升星座”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在和他们聊天中立刻显得过气。(上“身”星座?这是什么?难道还有下“身”星座吗?)但更令我惊讶的是:我的同学,曾和我一样坚信自己可以掌握命运的社会中坚,也开始算命。随着我们步入三十,开始升官、发财、结婚、生子,我们的命越来越宝贵,于是也就越来越怕死。我们一旦开始算命,就算得极为彻底。从住家和办公室的风水到小孩的名字,无所不算。“你为什么算命?”我们表面上都消极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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