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不归路

首页
字体:
上 章 目 录 下 页
宠妻不归路第23部分阅读
    王陪笑道:“额娘说得是。”

    十三一直沉默,既没看我,也没看他兄长,仿若对这难堪的局面浑然不觉。他的体贴让我小松了一口气,心下暗暗感激。

    德妃和他俩又说了一会儿话,便道乏让我们跪安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舒嬷嬷上前轻声禀道,冬冬和弘历洗了澡吃了冷饮,竟一个占了一张竹榻睡着了。我说,反正德妃也午睡下了,稍晚些再叫醒这两个小的过去请安吧。舒嬷嬷答应下来,并差了一个丫鬟去和妃那儿,告知弘历在这边午歇。

    我进了里屋,见正中搁着冰桶,两个小丫鬟给冬冬和弘历轻轻扇着风。竹帘都放下了,室内光线暗淡,显得十分阴凉。我坐到冬冬睡的竹榻上,接过小丫头手里的蒲扇,示意她先下去歇着。小丫头福了福,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冬冬睡得很熟,梦中翻身,便看见她脸颊上篾枕的印子。忍不住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蛋,便觉烦乱的心绪平静许多。

    忽然“喀”一声轻响,惹我朝边上看去,发现原来是弘历醒了,一个打挺坐起来。小丫鬟放下手上的扇子,帮他穿好鞋,轻道:“奴婢去给爷绞把面巾来。”

    我向他笑问:“四阿哥可睡醒了?”

    他点点头,下了榻,蹑手蹑脚走到近边,看冬冬还睡着,便压低声音道:“婶娘,弘历今儿下午还有课,这便回去了,等散了再来给祖母请安。”

    我见他辫子毛了,便帮他理了理头发,笑道:“你去吧,婶娘就不送了。”又向捧着面巾的小丫鬟道,“到外间让嬷嬷们给四阿哥梳头。”

    小丫鬟答应着下去,弘历也行礼退了出去。

    冬冬始终熟睡,迷迷糊糊中咕囔了句:“额娘,热。”我便继续给她打扇。

    炎热的季节过去,托弘春的福,我和冬冬终于能回雪棠园住上半月。

    正巧,李淑和范四趁着金秋时节来京里游玩。也不知他俩走了什么门道,内务府将所存用不完的大批毛皮、人参、布匹等供物,折价卖于他们。李淑笑说,里头上好的貂皮、猞猁皮、狐狸皮不少,先给自家人做几身冬装再算。

    范四旁敲侧击,问我十四何时回京。我让李淑带着冬冬和她儿子到别地玩儿去,范四见他们走远,便道:“听说皇上一直圣体抱恙……”

    我在亭子里坐了,瞧着他道:“这世上没什么事是铁板钉钉的。你啊,不如学学我堂哥,你看他几时在哪个身上下过注?这事儿,掺和进去,多少命都不够赔。”

    他神色凝重,道:“那……涵姐姐的意思?”

    “看着吧。我们都只能看着。”有多少人算着皇帝的寿数,而我只是跟他们一样知道那一天越来越近了。可以预见的狂风暴雨,只希望不要是腥风血雨……

    入秋后,皇帝从热河返京,仍旧驻跸畅春园。

    冬冬忽然对箭术热衷起来。这天经过她的练习场,发现她用的靶子竟都离开六七十步远,不免觉得奇怪,以往只见她练过二十米左右的。她人小力弱,再加上用弓并不很得法,所以准头很差。我笑着糗她:“哦,箭箭脱靶呢。”

    她抹了把汗,把弓往我手里一塞,嘟着嘴赌气道:“哼!额娘试试。”

    我掂了掂那弓,倒来了兴致,解了脖子上的彩悦,踢掉花盆底的旗鞋,白缎袜子就踩在经了霜的草皮上,对她笑道:“那就试试吧。”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弓,放箭。只听“倏”地一声,羽箭划了个弯弧便直钉在靶上,红心当然是没份的,沾了最外圈的一点黑色。

    身边的丫鬟、嬷嬷和太监却都拍手叫好,好像我真百步穿杨了似的。笑着摇了摇头,放下弓箭,心想这次运气不错,下回恐怕连靶子也吃不住,还是见好就收。冬冬似有些不服气地盯着那靶子,然后皱着眉拉拉我的衣裳,道:“额娘,教我。”

    我拍了下她的后腰,道:“别尽胳膊用力,这儿挺直些。”刚手把手地给她调整了下姿势,她看见弘昼与弘历两人结伴而来,便放下弓高兴地招呼道:“小五,快来。”

    弘昼快步跑到跟前,管她叫“冬冬姐姐”,两个孩子一见面就兴冲冲地聊上了。弘历慢慢走近,向我请了安,便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我扶着东云,趿上鞋子,留这些孩子自己玩儿。

    接下去几天,听说冬冬的射艺大有进步。此后钻研刻苦地又练了半月,忽然一天,她身边才十一岁的小丫鬟朱儿跑来向我禀告:“福晋,格格把弓折了,在屋里大发脾气呢!”

    我诧异,冬冬发脾气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这小丫头何至于如此惊惶,于是按着她的肩头问:“舒嬷嬷叫你来的?”

    她猛点头,又道:“福晋,您快去看看格格吧!奴婢从没见过格格这么生气!”连舒嬷嬷也急了,不知道冬冬那孩子又发什么狂。

    于是携了朱儿到了冬冬的院子,就听屋里乒铃乓啷,一堆丫鬟婆子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东云上前叫了几个问话,可都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进了正房,见舒嬷嬷就在里间的门口劝着,她看到我,忙迎上来。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便挑帘子进了里屋。刚站定,还没看清楚里头情形,迎面就是一鞭子飞过来,我直觉偏头,伸手挡了一下,只听“啪”地一声,手背上就火辣辣地疼。

    “额娘!”冬冬扔了鞭子,扑上来捧着我的手。我低头看了眼,也没破皮,三寸长的红痕斜着从手背延伸到腕上。她吹着我受伤的地方,眼泪掉下来,颤声问:“额娘,疼不疼?”

    我环视一屋子狼籍,还有刚才被她大肆挞伐的那张楠木椅子,明白自己只是遭池鱼之殃。拿家具玩物泄愤虽然浪费,总比凌虐仆婢强多了。看她无比委屈地抽着肩膀,不禁心软起来,抽回手摘下帕子擦她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柔声问:“怎么了啊?”

    她“哇”地大哭出来,扑到我怀里。

    我抱着她温言安慰,哄她说出原委。原来过些日子太液池冰嬉,她想出一个节目,在白塔山下堆起柴垛,并自柴垛上搭渠引火油一路上山。黄昏时分,冰上表演毕,以一人自湖面上手射火箭点燃柴垛,从而引火沿渠而上,直至塔顶。她原来设想这最后射箭出风头的当然是自己,可惜,天不从人愿。

    冬冬一边抹泪一边恨恨道:“主意是我出的,布置排演也是我做的,凭什么不让我点火?!”

    不用问,这表演力量与勇毅、点燃祈福之火的差事,准是落在她哪个堂兄弟身上。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这力气活,就让给他们吧。”

    “我练了好久,也一准能射中了,为什么要让他们?”她用饱含不甘水雾的眼盯着我,扁着嘴问。

    我叹了口气道:“唉,你就算练再久,一旦敌寇来犯,弯弓驭马的也肯定是他们。”

    她不平道:“难道女孩就没用么?”

    我抚摸她的头发,玩笑道:“怎么能没用?将来也需要你们的夫婿儿子守卫疆土。”

    “哼!”冬冬拿手背用力揩了把脸,“我哪点不如哥哥们,哪点不如弘历、弘暾他们,凭什么他们以后就能封王建府,甚至是……我就跟姑姑们一样被当个东西赏出去,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咬牙切齿,抓住一个瓷瓶又扔了出去,“哐啷”化为碎片。

    我这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闹孩童意气,她是不满足。她出身于显赫的家族,从小锦衣玉食,饱受长辈的娇宠爱护。在我看来,天底下身份比她高贵的女子并不太多,而她们也绝没有她活得恣意自在,她理应是最快乐的。但她仍然不满足,还想抓住些能让她永远闪耀于人前、永远让别人仰视的东西。大概生在皇室的人,对于权力的向往和追求,是从来不用教的。

    她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我没有勇气笑着甩手,不管她今后是尊贵得意还是撞得头破血流。大抵天下的父母都觉得自己对子女的人生负有责任,我当然也不能免俗,总想牵着她的手,搀着她走,希望她一辈子平顺,不要磕磕碰碰。此刻只能无奈地抱着她道:“但是怎么办呢?没办法再把你生成男孩儿了。”

    冬冬发作不出,只能抽抽噎噎。舒嬷嬷挑起一角帘子往里瞧,我朝她点了点头,她便指挥人麻利地收拾残局,并让朱儿捧了盆水进来,绞面巾给冬冬擦脸。等冬冬安静下来,我让东云差人去找了把梯子,架到正房里头,带着她爬到房梁上。

    “额娘,这是找燕巢么?”她疑惑地问。

    我指指气窗外头,道:“看。”

    从这里,可以看到巍峨的紫禁城一部分金碧辉煌的宫殿。

    “宫里大吗?”我问。

    “大。”她答,继而又摇头道,“也不算很大。”

    “这景色很壮观吧?”我笑道,“不过看久了,未免觉得单调。”我们母女两个就趴在那儿,望着不知名的鸟雀,在最近处永和宫正殿黄|色的琉璃瓦上蹦跳。胳膊腿酸了,才顺着梯子爬下去。

    “额娘。”冬冬抱住我的腰,嘟着嘴撒娇,“我以后不要跟他们玩了。”

    我玩着她的发髻,问:“哦,那你如何打发时间?”

    “我陪额娘说话。”

    “好。你功课也拉下不少。”

    我站的位置,离皇帝所在的观礼台很远,但好在清静、视野开阔。太液池冰上表演结束已届日暮,其余人都退出冰面,只留下弘晌、弘历和弘暾三位年龄相若的皇孙。侍卫向他们奉上火箭。三箭齐发,从我这个角度看,半暗的天空中如闪烁的流星滑过,精准地命中岸边的柴垛,火焰熊熊燃起,并从山脚一直延伸上去……

    十三家的弘暾表现出色,如果冬冬这孩子能上场的话,应该也不差吧。正出神地想着,却见一个人影轻巧地滑到冰面上,在观礼台正前方站定,而后单膝跪地,似在禀报什么。当那人除下斗篷,露出一身劲装,我就知道她是谁了。冬冬前些日子非要晚上能发光的东西,我让人给她搜罗了些散碎的萤石,没想到她就逐粒给钉在衣服上,那身行头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回头一定要嘱咐她离那套衣服远些,那些石头很可能有放射性,偶尔玩玩也就罢了,拿来穿在身上实在不可取。

    “咚咚咚”湖畔响起低沉的鼓声,冬冬踩着鼓点的节奏,在冰面上滑着大圈,绕行三周后紧接几个大步跳跃。她的上衣下摆稍长,也坠着萤石,旋转的时候远看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这个别出心裁的冰上舞蹈,她设计得很好,不论是音乐、道具、服装还是临场发挥,都可打八分以上。可是,唉,冬冬这丫头,总是不甘风头落于人后,真为她担心!

    此时忽然感觉有人靠近,以为是东云寻来,回头一看,发现竟是雍亲王。这种情况,招呼是不必要的,我低头快步避开,没想到他却迎了上来挡住去路。我不知他想做什么,只能顿住步子,等他说明来意。就这样静默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始终没有开口,也没让开路的意思。

    夜寒逼人,我畏冷忍不住轻搓双手,不料触着右手背上伤痕,疼得吸了口凉气。这小伤真奇怪,冬冬每晚给我擦药,好得也不快,到现在还是黑青的淤痕。从冰面上来的风,刮得脸发疼发麻。他究竟想在这冻人的地方对峙多久?我疑惑地望向他,却发现他盯着我的手出神。我皱眉将手笼进袖子里,他也许感觉到了我的注视,轻咳一声,道:“关于你那弟弟……”

    “李浩怎么了?”我惊问。李浩远在青海,而我只能靠他和十四的来信获得他们的少许消息,而眼前这个人,对前方的情况当然会比我清楚得多。

    他讶异地望着我,道:“我是说李均凭——李溶。”

    听了这话,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我极怕从他那儿听到有关李浩的坏消息。李溶的前鉴让人心惊,总忘不了那日,将他的青瓷骨灰罐交给殷岚,她紧紧抱住,泪流满面。

    “当初我并不知道,谁料后来便……”他逼近半步低声道。

    我打断他:“他死了呢。”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当我抬头望着他的脸,忽然惊觉自己还将他看作当初熟捻的那个人,总忘了他是未来的君主,不久之后便将成为这个国家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即便是现在,“雍亲王”也离携着我的手、温柔地吻我的青年很远了。一直以来不自觉地仗着过往,认为他该给我一分情面。刚才充满怨怼的话,也不过是撒娇吧!其实,我有什么立场要求他?难道就因为我是他不屑承认的弟媳吗?寒气渗入骨髓,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大概不仅仅因为羞愧……

    没法再这样面对他,低头躬了躬身便快步离开。走出没几步,就见八福晋站在一株秃柳下,冰冷的目光射在我脸上,看不出喜怒。我停步,在原地戒备地笔直站着。她忽然上前,吓了我一跳,以为她又想赏我一耳光,哪知她只是用力握住我的手,拉着我便走。

    她的手原是暖在手笼里,比起我的十指冰冷不知好了多少,也许就为着那点温热,任她牵着前行。四周夜色茫茫,我恍惚起来,不知脚下的路通向何方。

    将我带回灯火明亮处,她改挽我的胳膊,轻声说:“你也太不谨慎了!”我没答话,她接着道:“以后别再一个人闷着,闲时便来跟我们妯娌几个说话玩儿。”

    这意思是重新接纳我回到她的社交圈吗?她之前所看到的,足以让她认定我的不知羞耻,依她的个性,怎可能容忍?她似乎明白我的疑惑,停下脚步,亲昵地理了理我的鬓发,道:“之前的纠葛断了就断了,你如今的身份,可要记得处处小心。”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在她灼灼地注视下点头回道。

    她这才笑着放开我,侍女迎上来,她便带着她的人走了开去。

    我猜一定是老八告诉了她什么吧,否则她怎么肯再跟我说话。其实哪里用这么多人提醒“小心”、“自重”,我和他,往日的美好已被辗得粉碎,如今恐怕还不如形同陌路。

    第三十三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

    康熙六十一年九月,伴在德妃身边的我们,随御驾从热河返京,进驻畅春园。

    时值深秋,园子里的树有一半转了金黄或橙红,虽然不如围场的白桦林漂亮,也总比宫里的围墙栏杆通气。

    院外有一座凉亭,在石桌边搁一小炉子烫上酒,摆上几碟点心、数样鲜果,便跟冬冬两个自娱自乐。忽见弘历沿着游廊往这边走来,待到近前,请安后问:“婶娘,怎么没见五姐姐?”

    我指了指左手边的假山,回道:“她上那儿捉麻雀去了。”

    那假山由许多太湖石堆成,高低错落,倒真像一座小山包。冬冬拿纸卷做弹药,用弹弓打鸟玩,刚才好像中了一只,她跑去捉“活口”。

    “哎呦!”是冬冬的呼声。

    我赶紧起身跑过去看。只见她半靠着一根石柱,曲着右腿,看到我就泫然欲泣地道:“额娘,我崴着脚了。”

    我蹲下检视她的脚踝,发现果然有些肿,碰到一下,她便娇声呼痛。我安慰道:“没事儿,回去擦擦药酒便好了。”看她身边只跟了小丫鬟朱儿,便吩咐道,“去叫两个太监过来,抬格格回去。”

    朱儿忙答应着去了。冬冬却扁着嘴道:“额娘,地上冷。”

    “那你别躺着了,我搀你下去。”我说着要拉她起来。

    “不行,疼!”她抓着我的袖子,眼泪汪汪,赖着不肯动。

    这丫头又撒娇!都齐我耳根高了,还当我能轻松拎着她走吗?不禁失笑道:“那怎么办?我可搬不动你。”她便抱着我的胳膊不放,噘嘴望着我。

    “婶娘,不如让我抱五姐姐下去吧。”这时弘历从一块奇石后面探出头来。

    冬冬没想到他也在,见他出现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将耍赖撒娇的小孩样全收了,戒备地看着他。

    我瞧着和冬冬差不多高的少年,笑问:“她可不轻,你行吗?”

    他不答,只是肯定地迎视我。

    我没理冬冬扯着我的袖子摇头,对他道:“那劳烦四阿哥了。”

    弘历点了点头,弯腰将冬冬打横抱起,看模样并不十分吃力,倒是我小瞧他了。冬冬初时并不愿配合,但被颠了一下,便立马抱住他的脖子,恐惧地盯着他脚下,深怕他力有不逮将她摔出去。

    刚下了假山,竟碰到来给德妃请安的弘明。冬冬娇声唤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 章 目 录 下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