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一套小女孩的衫裤时,猛
地想起,说道:「不用慌,地图一定在李三女儿身上!谅这女娃娃在大漠上逃得
到那里?」左臂一挥,叫道:「留下四人把霍爷他们安葬了,馀下的跟我来!」
一提马缰,当先驰去。踏声杂沓,吆喝连连,百馀匹马追了下去。
丁同传下号令:「谁发现白马和小女孩的踪迹,赏黄金五十两!」
跟随他们来到回疆的,一个个都是晋陕甘凉一带的江湖豪客,出门千里只为
财,五十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众人欢声呼啸,五十多人在莽莽黄沙上散了开
去,像一面大扇子般。
「白马,小女孩,五十两黄金!」每个人心中,都是在转著这三个念头。
有的人一直向西,有的向西北,有的向西南,约定天黑之时,在正西六十里
处会合。
两头蛇丁同跨下一匹健马,纵马向西北方冲去。他是晋威镖局中已干了十七
年从镖师升到总管,武功虽然算不上如何了得,但精明干练,实是吕粱三杰手下
一名极得力的助手。
他一口气驰出二十馀里,众同伴都已影踪不见,在茫茫的大漠中,突然起了
孤寂和恐怖之感。纵马上了一个沙丘,向前望去,只见西北角上一片青绿,高耸
著七八棵大柳树。
在寸草不生的大沙漠中忽然见到这一大块绿洲,心中当真说不出的喜欢:
「这大片绿洲中必有水泉,就算没有人家,大队人马也可好好的将息一番。」
他跨下的坐骑也望见了水草,陡然间精神百倍,不等丁同提缰催逼,泼剌剌
放开四蹄,奔了过去。
十馀里路程片刻即到,远远望去,但见一片绿洲,望不到边际,遍野都是牛
羊。极西处搭著一个个帐蓬,密密层层的竟有六七百个。
丁同见到了这等声势,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自入回疆以来,所见到的帐蓬人
家,聚在一起的最多不过三四十个,这样的一个大部族却是第一次见到。
瞧那帐蓬式样,显是哈萨克族人。
哈萨克人载回疆诸族中最为勇武,不论男女,六七岁起就长於马背之上。男
子身上人人带刀,骑射刀术,威震西陲。向来有一句话说道:「一个哈萨克人,
抵得一百个懦夫;一百个哈萨克人,就可横行回疆。」
丁同曾听见过这句话,寻思:「在哈萨克的部族之中,可得小心在意。」
只见东北角的一座小山脚下,孤另另的有一座草棚。这棚屋土墙草顶,形式
宛如内地汉人的砖屋,只是甚为简陋。
丁同心想:「先到这小屋去瞧瞧。」於是纵马往小屋走去。他跨下的坐骑已
饿了一日一夜,忽然见到满地青草,走一步,吃两口,行得极是缓慢。
丁同提脚狠命在马肚上一踢,那马吃痛,一口气奔向小屋。丁同一斜眼,只
见小屋之後系著一匹高头白马,健腿长鬣,正是白马李三的坐骑。
他忍不住叫出声来:「白马,白马,在这儿!」心念一动,翻身下马,从靴
桶中抽初一柄锋利的短刀,笼在左手衣袖之中,悄悄的掩向小屋後面,正想探头
从窗子向屋内张望,冷不防那白马「呜哩哩……」一声长嘶,似是发觉了他。
丁同心中怒骂:「畜生!」定一定神,再度探头望窗中张去时,那知窗内有
一张脸同时探了上来。丁同的鼻子刚好和他的鼻子相碰,但见这人满脸皱纹,目
光炯炯。
丁同大吃一惊,双足一点,倒纵出去,喝道:「是谁?」
那人冷冷的道:「你是谁?到此何干?」说的却是汉语。
丁同惊魂略定,满脸笑容,说道:「在下姓丁名同,无意间到此,惊动了老
丈。请问老丈高姓大名。」
那老人道:「老汉姓计。」
丁同陪笑道:「原来是计老丈,大沙漠中遇到乡亲,真是见到亲人了。在下
斗胆要讨口茶喝。」
计老人道:「你有多少人同来?」
丁同道:「便是在下一人在此。」
计老人哼了一声,似是不信,冷冷的眼光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的扫视。
丁同给他瞧得心神不定,只有强笑。
一个冷冷的斜视,一个笑嘻嘻地十分尴尬,僵持片刻。
计老人道:「要喝茶,便走大门,不用爬窗子吧!」
丁同笑道:「是,是!」转身绕到门前,走了进去。
小屋中陈设简陋,但桌椅整洁,打扫得乾乾净净。丁同坐下後四下打量,只
见後堂转出一个小女孩来,手中捧著一碗茶。两人目光相接,那女孩吃了一惊,
呛啷一响,茶碗失手掉在地下,打得粉碎。
丁同登时心花怒放,这小女孩正是霍元龙悬下重赏要追寻之人,他见到白马
後,本已有八分料到那女孩会在屋中,但斗然间见到,仍是不免喜出望外。
李文秀昏晕在马背之上,人事不省,白马闻到水草气息,冲风冒沙,奔到了
这绿草原上。计老人见到小女孩是汉人装束,忙把她救了下来。
李文秀醒转,不见了父母,啼哭不止。计老人见她玉雪可爱,不禁大起怜惜
之心,问她何以到这大漠来,她父母是谁。
李文秀说父亲叫作「白马李三」,妈妈却就是妈妈,只听到追赶他们的恶人
远远叫她「三娘子」,至於到回疆来干什麽,她却说不上来了。
计老人喃喃的道:「白马李三,白马李三,那是横行江南的侠盗,怎地到回
疆来啦?」
他给李文秀饱饱的喝了一大碗||乳|酪,老人心中,却翻来覆去的想起了十年来
的往事,思潮起伏。
李文秀求计爷爷带她去寻找爸爸妈妈。就在此时,两头蛇丁同鬼鬼祟祟的过
来,在窗外探头探脑,这一切全看在计老人的眼中。
李文秀手中的茶碗一摔下,计老人应声走了过来。李文秀奔过去扑在他的怀
里,叫道:「爷爷,他……他就是追我的恶人。」
计老人抚摸著她的头发,柔声道:「不怕,不怕。他不是恶人。」
李文秀道:「是的,是的。他们几十个人追我们,打我爸爸妈妈。」
计老人心想:「白马李三跟我无亲无故,不知结下了什麽仇家,我可不必卷
入这是非圈子。」
丁同侧目打量计老人,但见他满头白发,竟无一根是黑的,身材甚是高大,
只是弓腰曲背,衰老已极,寻思:「这糟老头子没一百岁,也有九十,屋中若无
别人,将他一下子打晕,带了女孩和白马便走,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突然将手掌放在右耳旁边,做倾听之状,说道:「有人来了。」跟著快步走
到窗口。
计老人却没听到人声,但听丁同说得真切,走到窗口一望,只见原野上牛羊
低头嚼草,四下里一片寂静,并无生人到来,刚问了一句:「那里有人啊?」
忽听得丁同一声狞笑,头顶掌风飒然,一掌猛劈下来。
那知计老人虽是老态龙锺,身手可著实敏捷,丁同的手掌与他头顶相距尚有
数寸,他身形一侧,已滑了开去,跟著反手一勾,施展大擒拿手,将他右腕勾住
了。
丁同变招甚是贼滑,右手一挣没挣脱,左手向前一送,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已
刺了出去,白光闪处,波的一响,匕首锋利的刃口以刺入计老人的左背。
李文秀大叫一声:「啊哟!」她跟父母学过两年武功,眼见计老人中刀,纵
身而上,两个小拳头便往丁同背心腰眼里打去。
便在此时,计老人左手一个肘槌,槌中了丁同的心口,这一槌力道极猛,丁
同低哼一声,身子软软垂下,委顿在地,口中喷血,便没气了。
李文秀颤声道:「爷爷,你……你背上的刀子……」
计老人见她泪光莹然,心想:「这女孩子心地倒好。」
李文秀又道:「爷爷,你的伤……我给你把刀子拔下来吧?」说著伸手去握
刀柄。
计老人脸色一沉,怒道:「你别管我。」扶著桌子,身子幌了几幌,颤巍巍
走向内室,拍的一声,关上了板门。
李文秀见他突然大怒,很是害怕,又见丁同在地下蜷缩成一团,只怕他起来
加害自己,越想越怕,只想飞奔出外,但想起计老人身受重伤,无人服侍,又不
忍置之不理。
她想了一想,走到室门外,轻轻拍了几下,听得室中没半点声音,叫道:
「爷爷,爷爷,你痛吗?」
只听得计老人粗声道:「走开,走开!别来吵我!」
这声音和他原来慈和的说话大不相同,李文秀吓得不敢再说,怔怔的坐在地
下,抱著头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忽然呀的一声,室门打开,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头发,低声道:「别哭,别
哭,爷爷的伤不碍事。」
李文秀抬起头来,见计老人脸带微笑,心中一喜,登时破涕为笑。
计老人笑道:「又哭又笑,不害羞麽?」
李文秀把头藏在他怀里,从这老人身上,她又找到了一些父母的亲情温暖。
计老人皱起眉头,打量丁同的尸身,心想:「他跟我无冤无仇,为什麽忽下
毒手?」
李文秀关心地问:「爷爷,你背上的伤好些了麽?」
这时计老人已换过了一件长袍,也不知他伤的如何。
那知他听到李文秀重提此事,似乎适才给刺了这一刀实是奇耻大辱,脸上又
现恼怒,粗声道:「你罗唆什麽?」
只听得屋外那白马嘘溜溜一声长嘶,微一沈吟,到柴房中提了一桶黄|色染料
出来。那是牧羊人在牲口身上涂染记号所用,使得各家的牛羊不致混杂,虽经风
霜,亦不脱落。
他牵过白马,用刷子自头至尾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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