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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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歌(下)-第3部分
    不敢去相信。”

    她脸一寒,蓦然挥手打翻了白露才要搁到炉上煮滚的药壶。

    “我不是妖!我这根本也不是病!”她愤恨不已、恼羞成怒的霍然抬手箝住了她的脖子,咆哮着:“他懂什么?!他根本什么也不懂!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我才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一瞬间,白露感觉到阿澪尖利的指甲倏地变长,变得好长好长,陷进了她的颈项,她的力道如此大,几乎就同男人一般,让她无法呼吸,可几乎在同时,阿澪颈上的珠链发出了光芒。

    “啊——”

    那光一亮,阿澪立时惨叫出声,痛得松开了手,双手紧抓着自己脖上的珠链,跪倒在地。

    白露惊魂未定的倒在地上,也抚着颈,只看见阿澪颈上的珠链,浮现了咒文,那些咒文泛着光,灼伤了她,在她颈上和手心都烫出了印,让她痛得脸色发白,她十指上那些在瞬间长出来的尖利指甲,也全都缩了回去。

    她痛得松手,又痛得试图将它摘下。

    咒文灼伤了她,但她的身体又快速的让烫伤的肌肤长回,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几倍,可咒文又再次灼伤她,同样的事不断重复。

    那情况好可怕。

    白露不忍心,忙道:“别试了,你知道你摘不下来的——”

    阿澪痛得掉下泪来,仍不肯听她劝告,直到白露替她抓住了那串珠子。

    “帮我取下来!”阿澪脸色苍白、万分痛苦的对着她斥道:“取下来——”

    “不行,我不能。”白露心有不忍,但仍看着她说:“别抗拒它,别使用妖力,那只会让它伤害你而已——”

    阿澪含泪瞪着她,眼里有着愤恨,但她听进去了,当她撤去妖力,情况开始好转,咒文的光暗去了,但她颈上的灼伤还留着,不再好得那么快,但确实慢慢的复原了。

    额冒冷汗的,阿澪喘着气,愤愤不平的看着她,问:“这就是你家少爷做的好事,告诉我,你可还认为他心地善良?”

    白露看着她,只回了一句。

    “良药苦口。”

    那女人听了,恼火万分,但这次,她没再试图伤害她,她已经没了力气,所以她只是挥开了她替她抓着珠子的手。

    “我不是……不是妖怪……”她说,然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白露对这句话不予置评,但她能看见阿澪眼底痛苦的表情,所以她开口问。

    “那你是什么?”

    但这个问题,只让那女人脸色变得更白。

    那串珠链,已经不再烫着她了。

    她没有回答白露的问题,只瞪着她,丢下这句恼恨的评语。

    “你是个蠢蛋,彻底的蠢蛋。”

    说完,她便虚弱的转身走了出去。

    瞧着她倔强的背影,和那被打翻一地的狼藉,白露突然想起少爷那天的话。

    你不麻烦,她才是个麻烦——

    那之后,阿澪朝她摆了三日冷脸,可她一面对少爷就装得万分温顺乖巧,再面对苏小魅,那更是亲切到让人皱眉。

    “苏爷,您下棋吗?阿澪也懂一点,让阿澪陪您对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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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可惜这儿没酒,不然阿澪给您在这下雪天,替您温壶酒,那多有情趣。”

    “长白山吗?去过,当然去过。冀州?我之前也在那儿住过几年,原来咱们是同乡呢。”

    “咦?原来您就是两年前侦破京里那桩双尸命案的苏爷?那可是件大案子,我当时人也在京里,对苏爷办案的技巧,可是满心崇拜、佩服不已,恨不得自个儿能成为苏爷的红粉知己哪,真可惜咱们俩没早先遇见。”

    阿澪银铃般的笑声,不时传来。

    她是故意的,故意老跟在苏小魅身边,故意和他攀亲带故,故意讨他的欢心,故意时不时便勾着他的手,将身子贴着他,靠在他耳边说话。

    当她替少爷添饭,那女人就会抢着帮那男人添饭,她若是替少爷倒茶,阿澪便会趁她没空,帮那家伙添茶。

    白露知道,她说那些、做那些,都是故意要说给她听,做给她看的。

    她知自己越是在意,阿澪就会越故意,所以她装不在乎,她做好自己的事,她替少爷收拾药材,打扫屋子,让她去为苏小魅忙。

    可是,每当那女人的小手,抚上了他;每当他因为她说的话,被逗得发笑;每当阿澪抢着为他做了某件她想做的事——

    每一次,当事情发生,她都觉得心口不由自主的抽疼。

    她忍着,再忍着,又忍着,忍着不去看他和阿澪在做什么,忍着不去听他和阿澪又说了什么,她把自己的视线定在少爷身上,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拿来关注着少爷。

    她替少爷换了被,为他缝了扯破的衣裳,她甚至花时间把他的房间从头到尾擦过一遍,直到里面变得一尘不染。

    可她还是听得见阿澪和他的说笑声,让那积在心中的苦,越堆越高。

    她不想理会,却做不到,只要来到岛上,她就一定会看见他,无论早晚,不管黑夜白天,阿澪总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和他黏在一起。

    那男人和她处得极好,像是半点也不在乎她是非人。

    这很好,他很好。

    她知道他有多好,能有多好。

    如果他愿意,他会让阿澪打开心房,就像她对他打开心房。如果他想,他甚至能掳获阿澪的心,就像她……

    白雪纷纷,飘啊飘的。

    阿澪悄声说了什么,她听见他大笑出声。

    心口,蓦然再一揪。

    突然间,他的笑声倏地止息,让她胸中一紧。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回首,看着对面那隔着一整个天井紧闭的拉门。

    她今日午后就来,忙到现在,已黄昏。

    天还没全暗,她能清楚看见飞雪与门廊。

    好安静。

    那是他的房,他睡觉的地方,他和阿澪就在那里,在那紧闭的门扉里。

    不可以。

    她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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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过去。

    她不该过去,他拉起了门。

    明知不该,她还是在恍惚中,如幽魂般站起了身,沿着回廊,绕过小小的天井,朝那儿走去。

    雪花,在她身旁,落得无声无息。

    无论阿澪做了什么,都是故意,她不该中她的计。

    不要看。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自己。

    现在回身还来得及。

    可她忍不住,她已忍到了极限,她提着心,抬起小手,屏住了气息,轻轻推开了那扇拉门。

    门内,那男人坐着,而阿澪,端了一盆热水,跪在他身前,一脸温柔,用那双美目,含情默默的瞅着他。

    “苏爷,天冷了,瞧你脚都冻裂了,让阿澪为你洗洗脚吧。”

    不要。

    心,陡然一痛。

    她看着他凝望着那个女人,黑眸深深。

    “白露能为你做的,阿澪也能。”女人抬手抚着他干裂的脚,柔情似水的道。

    不要。

    她瞧着那女人将那小而洁白的手,抚上了他粗犷的脸,她只觉心好痛,痛得似滴出了血。

    “白露嫌弃的,阿澪都不嫌弃。”她悄声说着,如花的红唇吐出柔软的字句,娇柔的身子前倾,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你想要什么,阿澪都能给你。”

    “是吗?”他问。

    “是啊……”她抚着他的唇,深情款款的看着他,悄然道:“阿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不要——

    她在心底吶喊着,想开口辩驳,想冲进去推开那女人,可声却出不了嘴,只有心如刀割。

    当他抬起手,覆上了阿澪那苍白又美丽的脸时,她再看不下去,只能仓皇闭上了泪眼,踉跄转身离去。

    雪在飞,悄悄的飞。

    屋子里,盆内的水,冒着氤氲的白烟。

    女人抚着男人的唇,一脸意乱情迷。

    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脸上,抚着她的耳际,抚着她优美的颈。

    “你想和我在一起?”他黑眸深深的问。

    “永远在一起。”她含羞带怯的答。

    他深吸口气,她靠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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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干柴烈火,一触即发,谁知男人却在下一瞬,轻笑出声。

    “不,你不想。”

    她眼里闪过一丝恼,娇嗔道:“我当然想。”

    “可我想的,不是你。”他笑容可掬的道:“而你,若真喜欢我,你的心,不会跳得这么慢。”

    她一惊,蓦地退了开,不再让他抚着自己的颈。

    可这,只让眼前的男人,笑得更开心。

    “你讨厌我,恨不能杀了我,可你若真如此做,宋应天必饶不了你。他祖师爷和外公,都非常人,要治你,多的是办法。你怕他,所以才想逃,就算你真想和我一起,也只是因为我能帮你逃出去,待我们一出岛,你就会宰了我,逃之夭夭。”

    阿澪火了,知他不会上当,愤然站了起身,不再装作对他意乱情迷,只恼羞成怒,恶意的道。

    “那女人有什么好?你明知她是杀人凶手!”

    “那又如何?”他挑眉,再笑:“我就爱她是这样。”

    她怒瞪着他,气得一甩袖,推开了拉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13章(1)

    飞雪,仍在飘着,落在天井,掉在廊上。

    他能看见,敞开的门外廊上,有一个小小的脚印。

    那脚印,不是阿澪的,他看着她离开,知阿澪没有踩着那里。

    若不是脚印的主人太慌乱,就不会退得那么急,不会忘了还在下雪,不会不绕着回廊,反直接奔过了积雪的天井,一路飞奔到对面的廊上。

    他抬起眼,隔着片片飞雪,看向天井对面那间房。

    那儿,是宋应天的睡房,落地的拉门,被人合得死紧。

    也该是时候了。

    那个,牵着他的魂、揪着他的心的女人哪……

    他手一撑地爬站而起,没有理会那盆仍在冒烟的热水,只跨过了水盆,穿过了拉门,踩着在天井雪地中那小小而仓皇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门廊上,有着水一滴,那飞溅的样子,显示着那人的去向。

    他上了廊,蹲下身,轻抚着那水滴。

    它尚微温,还未来得及变冷,成冰。

    抬起眼,他看着那扇门,知她就在门内,还来不及走远。

    缓缓的,他伸手推开了紧闭的门,盖这屋子的木匠,工艺极好,用的也是上好的建材。即便已兴建多年,历经旱夏寒冬、岁月风霜,开门时,依然滑顺得如刚建成般,不会听到任何声音。

    斗内,同他那儿一般,宽敞不已,没有高桌高椅,只有光滑的木地板,与一张处膝的云头桌案。桌案旁,有灯一只,堆满了医药书籍的书柜沿墙而立,几只衣箱就摆在墙角,衣箱旁是画着山水的素雅屏风。

    而她,就在那里。

    她没有躲起来,她只坐在那儿收着衣,背对着他,折着宋应天的衣,看来那般镇定、冷静,如常一般。

    说他不恼,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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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后,药堂里不再那般忙,她白日偶也有空闲,便来得勤了,可来了却总也是只顾着她的少爷。

    她帮那男人打扫洗衣,替他泡茶磨墨,为他照料生活中一切所需用度,她将他所有的闲杂事务,全都打理好。

    她表现的,就像是宋应天的妻。

    可对他,她却几乎视若无睹。

    若非,门廊上的那滴泪;若非,此刻她那白罗袜上,还沾着残雪;若非,他能看见,她的动作有多么不自然、多么僵硬;若非,他已太过了解她,一如了解自己……

    阿澪能读心、会惑人,她明明都是知道的,他家少爷警告过他俩,阿澪的眼不能看,阿澪的话不能听。阿澪知道他与她最在意的是什么,晓得他和她的弱点,清楚他俩的渴望。

    可她,还是被乱了心。

    因他乱了心。

    若非如此,他真要以为,是他自作多情。

    他踏入那扇门,将其关上。

    然后,走到她身后,盘腿坐下。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他知她晓得他在这里。

    她屏住了气息。

    他已有许久,不曾靠她这么近,这女人总和她的少爷在一起。

    她的发,早在他回来之前,就已又挽成了妇人的髻,总瞧得他心头一紧,明知不该,却无法不去恼恨妒嫉。

    那乌黑柔亮的发,缠着那雕着凤凰的黑檀簪子,就如她对她少爷那般,太过亲昵,教他看了胸闷心紧。

    忽然间,始终被压在心底的妒火再关不住,就这样风风火火的冒了出头,他伸出了手,抽出了那支挽住她青丝的凤凰木簪。

    乌黑的发,没了长簪的箝制,如水瀑般飞扬,流泻而下,落到了他脚边。

    她小小的抽了口气,停下了手中折衣的动作,却没回首。

    他撩起一束还残留她些许体温的青丝,它服贴柔顺的待在他的手里,任他轻抚摩挲。

    她的肩头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知她清楚他在做什么,可她依然没有回头,没有阻止他。

    他把玩着她的发,将她散落后就逐渐变得冰冷的秀发,在手中转了一圈,缠在他粗糙的掌上温暖它,轻声开口问。

    “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想的是什么吗?”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不介意,只自顾自的答:“我想着,老天爷待我真好,我落水死了,还派个这么美的仙女来接我。”

    他喜欢她的发裹着他手的感觉,如丝一般的滑,似花那般的香。

    “然后,我昏了过去,当我再醒来,你细心照顾着我,我知你不是仙女,我看着你挽成妇人髻的发,只觉得恼。因为,你竟然已经嫁人了。你已有了丈夫,有了能牵着你手的男人。我不该对你有任何遐想,我这样告诉自己,不让你上心。”

    她继续保持着沉默,小手却揪紧了膝头上的衣。

    他将她的发,凑到了鼻端,吸了口气,哑声再道:“你不知道,当我晓得,你不是宋应天的妻时,我有多开心。当你告诉我,他不是你的男人时,我只想着,也许我可以拥有你,或许你能是我的……”

    她不应,他也不急,只将大手挽转,缓缓将那青丝在手上左缠一圈,然后右绕一圈,握得满手,让她柔软的发,裹着他,缓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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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你是我的,该多好?多好?”

    他悄声说着心底的渴望,让那满心的希冀,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

    “我从来不曾如此在乎过任何姑娘,从来不曾如此想要一个女人,在我还来不及多想时,你就那样入了我的心。”

    天色,渐渐暗了。

    屋子里好静,屋外的雪,像吸走了所有的声音,除了……他。

    白露不敢回首,不敢动弹,只能咬着唇,听着他的嗓子,低且哑,吐出一句又一句真心的话语。

    “然后,你和我在一起了,我不敢相信,你竟愿意和我在一起,几乎就像是我的。”

    他握紧了她的发,声更哑。

    “我知你受过苦,知你其实很脆弱,你和我一起,只是因为身边需要有人陪。”

    不是这样的,不只是因为这样。

    反驳的话,几乎就要出口,她紧抿着唇,强忍着,忍着说不出的苦,忍着难以遏止的痛。

    “我告诉自己,不要奢望太多,别再渴求更多,你和我,是那么的不同。我只是个懂得在杀伐中求生的莽汉,你却是个教养良好、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你不可能真的看得上我。”

    他垂眼看着手中缠绕着他的青丝,说着:“可就算只是一时也是好的,让我能小小的,作一个梦。让我能在你心中,拥有一个位置,就好。”

    就好。

    她身微颤,手揪得更紧更紧,藏在眼眶的泪,早已滑落下来。

    “但,你替我洗了脚。”

    身后的男人,似乎靠得更近,他的体温包围着她,温暖着她。

    “我开始想,忍不住妄想起来,想着更多、更多,想着原来我也能过这种生活,想着原来你要的不只是一时,想着或许你心同我心,想着若我敢开口,你可能真的愿意,嫁给我……”

    她闭上眼,咬着唇,死命忍住到嘴的呜咽。

    “那一夜,我原以为你会为我感到心疼、不舍,原以为只要我掏心掏肺,你就会投向我的怀抱。谁知,你心那么狠。我把心都掏给了你,你却弃如敝屣。”

    一颗心,疼若滴出了血。

    “我离开后,曾想喝得烂醉,买了酒,却喝不下去。你会怕的啊,怕喝了酒的男人。可我管你做什么,你宁死也要包庇别人,宁愿将我推开,也不肯让我帮你。但明知如此,我却还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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