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美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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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美人骨-第12部分
    他们泡茶。

    到临近九点时,只剩他们两个。

    仍旧是习惯的相处模式,只是休息的时候,偶尔有交谈。

    时宜仍旧想着白天他对神佛鬼怪的排斥,在躺椅上,有些心神不宁地看书,或许是翻身的次数太多,引起了他的注意。

    周生辰走过来,坐在她躺椅的一侧,两手撑在两侧,低声问她:“有心事?”

    “没有,”她呼出口气,“只是在胡思乱想。”

    “想什么?”

    “我很信神佛这种东西,你会不会不高兴?”

    他恍然一笑:“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在五月的时候。”

    真是好记性。好像真的是初次来,陪他母亲进香的时候。

    那时他就站在大殿外,并没有入内的意思,然后告诉她,他是完全彻底的无神论者。

    她看他,想了想,转换了话题:“真是难为你,每天还要给……‘长辈’倒酒。”

    周生辰笑了一声,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脸:“再有自己的坚持,也逃不开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为身边人让一小步,不算难为。”

    她嗯了声,任由他用手摩挲自己的脸。

    “何况,只是倒酒而已,”他低了头,凑得近了些,“比实验室里倒试剂,容易多了。”

    有些自嘲,有些玩笑。

    39第三十六章 何曾无挂碍(3)

    室内是暖色的壁灯,室外就是灯笼。她本就坐在临窗的位置,能看到和视线齐平的一串灯笼,而此时,眼前人挡住了那一道风景。

    中元鬼节前后一日,周家夜不灭灯。

    接连三夜,彻夜通明。

    这样的地方,像是能阻断时光。

    分不清何朝何代,分不清姓甚名谁。

    “我想送你一些东西,你想要什么?”他声音略低。

    光线作祟,还是深夜的时间作祟,他浓郁的书卷气息被掩去不少,大半张脸背着光,竟然让她觉得好熟悉。其实除了清澈眸色,已再无任何相同之处。

    “怎么忽然想送我东西?”

    “不太清楚。”他微微笑起来。

    “不太清楚?”

    “我是说,不太清楚原因。”

    她忍俊不禁,轻飘着声音,揶揄他:“你想送我东西,可你不知道原因?”

    “可能是本能。”

    “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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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在措词,略停顿片刻:“一个男人,对喜欢的女人的……本能行为。”

    时宜动了动身子,轻声说:“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吧。”那些存在的都是外物,生不随来,死不携去,她不在乎他送的是什么。

    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她穿的是睡衣,领口有些低,身子稍许挪动,便已是一方□。他斜坐在卧榻边,贴着她一侧的腰,短暂的安静中,他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到胸前,再到腰间的弧线。时宜被看得有些昏沉,在这让人心浮气躁的寂静里,动了动手指,起先只是想分散这燥热的不适感,最后却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他的脸。

    不知道他是想要,还是只是想看。

    她看不透他的想法。

    “送玉吧,你习惯戴什么?”他终于抬起眼,去看她的眼睛。

    “为什么是玉?”她想想,明白过来,“倒也是,你们家比较传统。”

    他笑了声,伸手从她睡裙领口进入,直接滑到后背,一只手臂就把睡裙剥落了大半:“看过《说文解字》没有?”

    “看过一些,记得不太清楚了……”

    内衣被解开,缠绕在手臂上。

    他俯身上来:“‘玉乃石之美者’,”他低声说,“送你,很合适。”

    她的胸口贴上他的衬衫,和布料贴合着,有些摩擦的不适感。两个人的身体在卧榻上,颇显拥挤,她受不住出声时,恰好听到窗外的院子里连穗和连容说话,女孩子交谈的声音嘎然而止的瞬间,她的嘴唇也被他堵住了。

    楼下的两个女孩子,马上就猜到楼上的事情。

    所有声音都退散去。

    只有阵阵蝉鸣,节奏催动,耳鬓厮磨。

    “时有美人,宜家宜室。”他在她耳边,解读她的名字。

    时宜。

    时有美人,宜家宜室。

    她的名字,他如此以为。

    次日清晨,时宜醒来,周生辰已经不在。

    她独自在小厅堂里,慢悠悠吃着早餐。连穗和连容,都小心翼翼陪着。前几日早餐时她还会和她们两个女孩子闲聊,可是因为昨夜……她有些不好意思,没太和她们多说什么话。等她放下调羹,连穗收拾桌上的碗碟,终于打破尴尬:“今日是中元节,会放灯。”

    “这里会放灯?”她倒是从未在中元放水灯,只有在上元灯节见过一两次陆灯。

    “会的,”连容笑起来,“每年都有。”

    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

    水灯和陆灯,都是风景。可惜在上海那种太过繁华的都市,这些习俗都不在了,她记得每年鬼节时,最多会把当天的录音提前结束,大家各自念叨句“鬼节啊,早点儿回家,不要在外边瞎跑了”,如此而已。

    “刚才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到了,”连穗想到什么,“二少奶奶怀孕了,不会去放灯。”

    放灯照冥。

    是忌讳有身子的女子去,免得影响了胎儿。

    时宜忽然想起上次自己来,那个突然陨命的女人,有些不舒服。可是好像所有人都把这种事看得极淡,包括连穗她们提起佟佳人怀孕的事,也只是完全叙述的语气,毫无喜悦。她本来想追问两句,最后就只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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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周生辰的那句话:

    这个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间,人很多,也很杂。

    所以,还是少问少说的好。

    晚上他意外没回来,晚饭也是留她在这个小院里吃的。

    她知道,他母亲是和周文川夫妻一同抵达,应该是怕母亲给自己什么难堪,他才如此安排。幸好还有个周文幸,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出现,让她能安下心。她在时宜晚饭后赶到,特意陪她去放灯。

    “我妈妈今晚不会去放灯,”周文幸一笑,就露出颗虎牙,“你不用太紧张。”

    她嗯了声:“她身体不舒服?”

    “可能吧,不太清楚,晚饭时候看着还可以,”周文幸想了想,“可能就是不想去。”

    两人说着话,手里的灯已经放到水面上。

    水面上有风,飘着的荷花灯忽明忽灭,影影叠叠。

    岸边都是周家的人,老少都有,三五个凑在一处,随便说着话。

    起初时宜并不想坐船,但文幸坚持,她就没再说什么。

    文幸坐在船边上,说到高兴了,忍不住低声笑:“有一年鬼月我去新加坡,看到有露天的演唱会,明星在上边唱,有座椅却没人坐……我啊,就很开心地跑过去坐了……”她边说边笑,忍不住咳嗽起来,“后来被我同学拉起来,才知道,那是给鬼坐的地方。”

    看上去是开心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咳嗽的越来越厉害。

    时宜轻拍她后背:“风大,要不要回岸边?”

    “嗯,好。”文幸的脸都有些白了,吃力地呼吸着,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

    她摸了摸文幸的手腕。

    心跳的好快,也很弱。

    她不懂,只觉得很不好。而且看文幸的脸色,更确认了这种想法。

    “麻烦,回岸边吧。”时宜回头,看撑船的人。

    那个人很快应声,开始调转船头,向来时的地方去。

    “嫂子,我头昏,坐在这里。”文幸声音发涩。

    时宜忙伸手,想要扶她换到里处去坐,船却忽然晃了几下,她站不稳,猛向一侧倒去。重心偏移的刹那,只来得及松开文幸,就骤然跌入了河水里。

    没顶的冰凉,还有黑暗。

    她不会水,连喝了好几口,早已没顶。

    这一瞬间就好像过了几个小时,所有光影都在水面上,无孔不入的水,还有下沉和黑暗。她在无知觉前,只是拼命让自己闭气……

    直到,意识渐离渐远。

    ……

    身边再没有水。而她,半跪靠在竹椅旁,真实地碰触到竹椅的扶手。

    棱节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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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前的人倚靠在书房的竹椅上,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斑驳的影子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中,他眸色清澈如水,抬起头来。

    看的是自己。

    那双眼睛里,有自己的清晰倒影。

    她想要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到中途却又不敢再靠近……

    “时宜?”

    古旧的画面很快就消散了。

    她头疼欲裂,腹部也是疼的厉害。

    从艳阳高照到黑暗中,很吃力地清醒过来,视线朦胧中看到了周生辰。

    他衬衫前襟是湿的,整个人都跪在她面前,双手撑在地面,去叫她的名字:“时宜。”

    “嗯……”她用尽力气,想回答他。

    “醒了就好,”他的声音有些紧,也有些哑,“不要说话。”

    她很听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很快又开始意识模糊,好像有人在给她吸氧。

    有人在说话,似乎是“急性缺血缺氧”什么的,她想听清已经很难,只是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刚才那片刻的幻觉,太美好,也真实的可怕。在那些幼时对过去的记忆里,她始终都是个旁观者,只有这一次她身临其境……心临其境。

    甚至在昏睡前,有些奢望,可不可以再有这样的幻觉。

    哪怕是一次也好。

    再清醒天已经是天亮。

    她睁开眼,视线朦胧了会儿,渐恢复清明。看日光,应该快要接近正午。

    “醒了?”周生辰的声音问她。

    她牵扯起嘴角,有些疲累地嗯了一声,寻声偏过头去,看到他就靠在床边上。身上的浅蓝色衬衫,还是昨晚换上的那件,双眸漆黑,安静地看着她。

    他低声说:“昨晚,是文幸把你救上来,现在还睡着。我离开一会儿,十分钟就回来。”

    文幸?

    那样的身体,还跳到那么冰的水里救自己?

    时宜蹙眉,心忽然跳的有些急:“她怎么样……”

    “她水性很好,就是受凉了,”周生辰说,“你可能还要严重些,需要做些后续的治疗。”

    “她身体不好……”她没继续说,因为知道周生辰是安慰自己,文幸的身体状态并不乐观,“你去吧,我觉得好多了。”

    周生辰很快唤来人,却并不是连穗,而是陌生的女孩子。

    大概低声叮嘱两句,很严肃的语气。女孩子安静地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他这才离开房间。时宜也就趁着这段时间,又闭目养神休息了会儿。

    再听到门响,却是周文幸和周生辰一起进来。

    文幸让周生辰放心,说自己会陪一会儿大嫂,让周生辰放心离开。待到房间里只有时宜和她,还有那个陪在一侧的小女孩,文幸才在床边坐下来,轻声说:“嫂子,你吓死我了。昨晚真的吓死我了。”她难得画了淡妆,却还是显得气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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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她去握文幸的手,忘记手背上的针头,刺痛了一下,只得又收回来,“我应该小心一些,害得你跳下去救我。”

    “幸好我水性好,”周文幸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上岸时,你心跳都停了……”

    她有些意外,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我们都被吓坏了,哥哥脸是白的,抢救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就知道在你身边叫你名字……都怪我,非要坐什么船……”

    40第三十七章 解不开的迷(1)

    周文幸细碎说了两句,就真的哭了.

    哭得非常伤心。

    时宜倒真是被吓到,反倒去安慰她:“我现在没事情,真的,文幸。”

    “我后怕死了,”周文幸哽咽着,鼻音浓重,“真的很后怕。如果你真的就这么……哥哥一定会恨我。”

    她安慰文幸:“不会的,他很爱你。而且只是意外,对吗?”

    每次周生辰提起这个妹妹,都是温柔的神情。她知道他一定很喜欢文幸,对小仁也是如此,在这个老宅子里,这几个人是难得温暖的存在。

    文幸说了会儿话就很累的样子,仍旧连连愧疚地说抱歉。

    最后倒是成了她安慰文幸,好说歹说,终于劝她回去休息。周生辰留下的那个女孩子,非常娴熟地给她换了袋营养液,然后对她和善地笑了笑。

    “谢谢。”

    女孩子还是笑:“少奶奶放心,大少爷很快就回来。”

    她愣了愣,笑了。

    到了午饭时间,他还没有回来。

    本来女孩子是要喂给她,她笑著拒绝了,要了个摆放在床上的小木桌,自己慢慢吃着。倒不觉得饿,就是吃的时候胃有些疼,女孩子安慰她,头昏和胃疼,都是溺水之后的症状,毕竟大脑缺氧了一段时间,又是溺水呛水,这些都是难免的。

    现在主要是营养神经和护肝的治疗。

    她想起文幸说的心跳停止,也有些后怕,就没有追问。

    她低头吃着东西,总觉得众人的反应都出奇的谨慎,就像……这并非是一场意外。

    门被推开。

    周生辰走进来,视线先投向床上的人。

    白色的睡衣裤,显得她很虚弱。他挥手让女孩子离开,时宜也同时察觉了,抬头去看他:“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完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来,低声征询,“我喂你吃?”

    时宜眨眨眼睛,笑了:“好。”

    初才醒来,他就离开,她难免会有一种失落感。

    可现在想想,他衬衫未换,应该是寸步不离地守了自己一夜,等到自己醒过来,才终于能抽出时间来看自己的妹妹。

    “昨晚外婆状况不太好,”他从她手里接过调羹,舀起一匙白粥,递到她嘴边,“事情都凑在一起了。”

    她讶然:“现在呢?好些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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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了,刚才我去看她,还在和我说过去的笑话。”

    她松口气,想到文幸,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他微笑看她。

    “文幸是不是身体……”

    “是,所以才安排她回来修养。”

    “那昨晚……”

    “昨晚她比你好一些,但不算太乐观。”

    “那你还带她过来看我?”

    “她坚持,”周生辰一时词乏,“拦不住。”

    他又喂了一口,时宜乖乖张开嘴巴,吃到嘴里。

    她能感觉到他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就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周生辰放下粥碗和调羹时,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拿出项饰。暗红的绳子打着琵琶绳结,绳结下坠着白润的平安扣。

    “平安扣?”她抿起嘴角。

    “是,平安扣。”他声音疲惫,略有些柔软。

    “帮我戴一下,”时宜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有些撒娇,“一定要保我平安。”

    这也是他选这个的本意。

    他把平安扣拿出来,给她松开绳结,从前胸绕过来戴上:“昨晚,你是怎么落水的?”

    “昨晚?”她摸着他送给自己的礼物,仔细想了想,“船在调头,有些晃,当时文幸坐在船边,说头昏,我去扶她,没有站稳就掉水里了。”

    “没有站稳?”

    “嗯,可能站的位置不好,脚下也不平,就摔下去了。”

    那么一瞬的事情,又太突然,她实在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绳结重新打好。

    他从身后抱住她,让时宜靠在自己怀里:“我困了,想睡会儿。”

    “那你脱掉外衣躺上来吧。”她把手放在他手背上,觉得好暖。

    “就这样靠着吧,”他的轻着声音说,“我睡觉时间不长,这样抱着你,稍微闭眼休息一会儿就可以。”

    他说着,已经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手边。

    略微将她抱的舒服了些,就真的不再说话,慢慢睡着了。

    她怕吵到他,不敢动。

    坐到最后身子都僵了,还是不敢动,只能噘噘嘴,好笑地暗暗嘀咕:我最爱的科学家,有你这么陪病人的吗……

    他怕她热,房间里是开了冷空调的,或许又是怕她觉得闷,窗户也是开着的。温度很舒服,刚才那种想动又不敢动的想法淡去了,反倒是想起了文幸的话。

    她记得,她在岸边短暂清醒时,他是跪在自己身旁,看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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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文幸所说的脸色苍白,不肯说任何话,只是叫她的名字。应该就是用那样的姿势,靠近自己,一遍遍轻声把自己从幻觉中拉回来。

    从艳阳高照的书房,到灯火通明的水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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