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仕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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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仕风流-第10部分
    ”王悦的脸上泛起一阵异样的酡红。    王洽却不认为王羲之知道王悦的做法后会高兴,其实王羲之一向同他们家关系并不是很亲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虽然他们都出自故光禄大夫览公一支,但是传到他们这里已经是第四代,王羲之和他的血缘关系已经不能算很近了。况且因为王旷的事情,王羲之或许对司徒府的人都有了怨气。

    “澹斋或许对阿父还有怨气,他去了会稽这么些年,从来没回来过,也没有什么书信。毕竟,当年要是阿父同意兵,是有可能救下道之的。”王洽苦笑道,他和王羲之从小感情就好,两人有共同的爱好和兴趣,“再说了,要是阿宇知道这事,他心里会不会有解不开的死结?因此让他产生逆反心理甚至和咱家对着干的——这个可能性,你考虑过吗?”

    王悦听了这话,脸霎时白了,他将一杯茶像喝酒一样全部倒进自己嘴里,一饮而尽。然后坐在高几后没有说话,他对面的王洽在来来回回地踱步。

    “而且我观阿宇为人,似有傲骨,他面对顾敬这样的名士能侃侃而谈,毫不怯场,颇得好评。他也敢触桓温虎须,为救夏侯堇时敢与桓温针锋相对,而且他讲话做事很会把握‘度’,他刚中藏柔,顶撞了桓温,不但没有被他记恨,还颇为赏识,这实在是难得!桓温是老兵一个,喜怒无常的人,都被他拿捏住了,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哥哥想要收他为嗣子,并没有错,只是我怕他傲气一上来什么都不顾。”

    王悦听了,嘿嘿笑起来,仿佛听见了很有意思的事情。让王洽一愣,很是有点不悦,但是考虑到王悦是大哥,在伦常辈分面前他还是恪守己位,问道:“大哥,我说错什么了吗?”

    王悦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敬和,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别多心。我只是想,如果是换成是我,面对桓温的时候,会不会有他那样的表现。”

    王洽却是一脸沉重,半晌无话。王悦知道他在想什么,悠悠的说道。

    “是时候了,九堂叔和道之为我大晋朝做出的牺牲。但是我王氏一族却没有给他们公正的待遇,甚至还有很多人误解他们,这点我将在祭祖的时候,正式将道之和宇之记入族谱,并代表宗亲会像逸少道歉。”

    王洽走回自己的高几后坐下来道:“道歉也好,不道歉也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悦看着他的眼睛道:“可是终究是个交待,不是吗?”

    王洽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过多纠缠,说道:“逸少不是那么没有城府的人,他虽然提出来阿宇的身份问题,却并没有要求给九堂叔正名。我了解逸少,他隐忍了那么久,直到现在突然提出来,正因为阿宇是个天才,比别家子弟强上十倍——他不能看着这么一个天才被埋没,宇之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内。”

    王悦听了微微动容,看到王洽不容置疑的目光,他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是王洽分明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坚决。

    第043章、砰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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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满案的美味,玄之索然无味地放下筷子,他一向胃口不好,尤其是在有心事的时候。

    玄之做不到表面那么洒脱,他每天的风流气度有一半是刻意做出来的,这样真的很累。用阿宇的话来说,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外人看来,王家长子容貌俊雅,长得像“玉人”,容貌气质言谈风度举止无一不让人想起一个人——故太尉王衍。

    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光环之下,别人羡慕嫉妒的要命,玄之却累得要死。古代的粉丝和狗仔队和后世的一样敬业,在建康的那些年,玄之的生活就像聚光灯下的明星,连走一步路都有人关心他先迈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这样的经历养成了他越孤僻的性格,但是在粉丝眼中,这是深沉,这是卓尔不群,这让他们尖叫。玄之不敢轻易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只因为这样会让他们失望,可见,做偶像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烦心的事他只能闷在心里,表面故作欢颜,就是为了两个字:气度。

    本来这次来建康,是十分开心的——他都十几年没回建康了,如今故地重游,亲切中带着新鲜。但是承嗣这件事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他心里的想法瞬间万变地转了很多弯子,他不停地在说服自己:宇之的前途,要让他自己决定。但是总觉得这种想法是自欺欺人,他舍不得他走。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盘亘缠绕,挥之不去,一直到他走进议事厅——宴毕会散,众人依依惜别。却不知在相府的一间议事厅里,有王悦、王洽、玄之、宇之以及其他几位王氏宗族有话事权的人在一起秘密开会。

    王悦斜靠在床榻之上,背后垫着厚厚的褥子,没有人指责他什么,因为这种场合下,都是至亲之人,他不必再辛苦地做样子。他神情有些许疲惫,开口道:“三十七年前的旧事,大家都知道。但其实有一点你们并不了解。”

    他看着几位兄弟和族人,他们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有一番威严在里头:“其实九堂叔并没有死!人人都以为他战败遇害,其实他没有败,他成功了!”

    这下造成的轰动效果不啻于先前外面的立嗣风波。成功了,什么成功了?王旷不是去救援刘并州了吗?如今并州已然失守,全数被石勒所占,怎么能说成功了呢?王悦的话给他们释疑了。

    “虽然外界看来,九堂叔兵败,但那其实是故布疑云,在和刘聪遭遇前,他就把两万精兵化整为零,分头向上党、晋阳进。所以刘聪打败的,不过是些老弱伤病,但是为了让敌人相信晋军的全军覆没,这些诱敌之兵放弃了逃生的机会,一直战斗到了最后,而十三堂叔也在此役以身殉国!九堂叔后来率众到了上党、平阳一带,和胡人展开了长达二十几年的斗争。”

    二十几年的敌后战争,怎么从没有听说过?所有人都和宇之的想法一样,但是他们都没有打断王悦。

    “平阳杜飞,就是九堂叔的化名。阿宇就是他的孙子,我堂弟道之的儿子。”

    此言一出,众皆释然:杜飞乃是太行山上赫赫有名的“贼寇”,也是令胡人头疼的最大的反抗势力。提起他的大名,中原没有不知没有不晓的!传言中把他吹得是天花乱坠,什么三头六臂,什么身高两丈,什么可以呼风唤雨,反正是玄之又玄。

    听者无不动容!原来王旷为了家族名声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怪不得没有他的消息,人人都以为他兵败遇害,而刘聪对那一战的细节也讳莫如深,原来是这么回事!而那个道之,甚至为了家族的声名不受影响,一生没有和王氏联系,没有被列入家谱。

    所以众人对于宇之身份的那点质疑烟消云散——他绝对有资格重回门墙!而且他们对他的父祖还怀有一份深深的歉意。这事王导家清楚,晋帝肯定也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既是为国安定,也是为家族繁盛做贡献。平时再怎么闹再怎么斗,遇到关键时刻很抱团,这也是王家能繁盛数百年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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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应尽在意料之中,王悦看看众人皆无异议,嘴角微微上翘说道:“我等还是听听宇之吾侄是怎么阿宇,大堂伯问你一句,你愿意做我的儿子吗?将来我百年之后,你就承袭王家宗祠,成为王家的掌舵人。”他描绘了个大大的前景,也不管宇之能不能听懂——或许是他疏漏,或许是他对宇之的估计和评价很高。

    宇之和王悦的女儿不是同一个曾祖,所以严格来说他只能算王悦的族侄,不是堂侄。王悦此举过于亲近,有拉近关系的嫌疑,于是马上宇之就站在风口浪尖上了,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王悦和王洽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希望,其他人眼中满是羡慕——想通了的心结,他们对于这事不再有抵触。而王羲之眼里不知是什么,看不出来。

    宇之也很纠结。他的心理斗争一点都不比任何人少。过继给王悦至少可以少奋斗二三十年——他知道东晋品评乡品时重家世,家世又分“簿阀”和“簿世”,分别指被评者的族望和父祖官爵。族望他是有了,还是四大家族(王、谢、桓、庾)之一,但是父祖官爵呢?王旷不过官至五品淮南太守,至于王道之——在今天之前,他还没有入族谱,大晋的户口策簿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他是黑户,不可能是官身。这对于他的出仕的确很不利。

    而要是过继给王悦,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用一步登天来形容:丞相家的嫡长孙,未来的王氏继承人。给王悦承嗣,就是给王氏宗族承嗣,责任大,权力也大。在评乡品的时候,肯定是大战优势。只要他没有大的出格,那么一个上品是决计跑不了的。就算“林爷”见过大风浪,养成沉稳气度,想到这里,宇之的心还是不禁一热,说不心动是假的。

    第044章、花样男子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宇之心中一闪而过,马上就被另一种思想占据:他眼前出现了祖氏的脸,想起了她在床前守着他的日日夜夜。过继就要和原来的家庭脱离关系,连血缘上的关系也必须割舍,转眼间母亲就变成堂婶了,这是宇之不愿看到的。他抬头看向玄之,想看看他是怎么想的,却见他如老僧入定,一脸淡然,目光古井无波,完全是让自己拿主意。

    议事厅不大,屋正中的熏笼里炭火烧得极旺,想来是王洽知道今天下雪天冷,提前赶早叫人预备下的。眼下才过未时,外面的天色就很昏暗,朔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红红的火光从镂空的纹饰中映出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红彤彤的颜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宇之脸上,等着他的回答。宇之越是思考,周围就越安静,连屋角水漏的声音都听得清楚。“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鼓槌敲击在他的心上,使他感到一阵烦乱。宇之下定决心,向着王悦长身一揖道:“大堂伯,承蒙厚爱,宇之不胜惶恐。”

    听的人都点头:是个知礼的孩子,说话这么有礼有节,怪不得顾公和干公都夸赞他!心里更是对传闻信了几分。至于谢奕所说,倒是自动被他们忽略了,“酒仙”的名头,也就吓唬吓唬外面那些年轻后辈管用,在他们面前,谢奕只不过是个爱喝酒的名士,他说的话有多大水分,他们心里清楚。

    其实这次,他们还真是错怪谢奕了……

    这孩子,翌日定将是一方奇葩!王悦也含笑看着宇之,想看看他接下来怎么说。所有人都知道宇之过继给王悦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事就算是王羲之亲自来,也不会阻拦,因为对双方都有好处。尤其是宇之自己,可谓是一朝得登龙门,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可出人意料的是,宇之一字一句地说道:“宇之年纪虽小,却有卧冰温席之志。寡母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我虽尽心尽力奉孝,却仍不能报答万一,心中常常羞愧万分。如今听得大堂伯之语,宇之更是惴惴不安,若答应则恐不能侍奉母亲左右,报答亲恩,若不答应,则有愧于长者厚赐。如此难题,宇之实难抉择,本来一任大事都该禀报家母,再作计较。但是此事宇之却不敢以烦家母,为今之计,但愿常侍亲左右,不敢有何奢想。宇之再拜,还望大堂伯收回成命,宇之惶恐!”说罢叩谢不起。

    众人听闻他言语中提到王氏之祖王祥(王祥卧冰求鲤,是二十四孝之一)故事,顿时面有愧色。王悦也是怅然不语,良久方才对诸公说道:“我等还不如一十五少年郎明理!惭愧,惭愧啊阿宇,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的事我听闻了,是个读书的好材料。我司徒府随时欢迎你,你要是缺什么书可以来府上找,府上没有,我差人帮你找。”

    王悦说到这里,神色疲惫,更添几分落寞,他端起茶来轻轻喝了一口,众人会意,纷纷辞别。王洽再次充当了知客的角色,一一送出门来。

    玄之等众人散去,和王洽并肩走着,他比王洽只小十五岁。因为王羲之和王洽的关系非常亲厚,连带着玄之从小就和王洽很熟,只有两人的场合,他就不和王洽讲太多客套,他有点不满地问王洽:“敬和叔,怎么回事,这么大事之前也不跟我说一下?”

    他本以为王悦在宴席上只是宣布宇之的身份,却没想到还衍生出许多事端。的确,作为山阴一房的话事人,他是有权利知情的。以王洽和他的关系,绝不至于要瞒他,难道是一个天才就让他迷了心志,想来个木已成舟?玄之的心向下一沉。

    王洽苦笑道:“阿玄,这事还真不能怪我,我也是蒙在鼓里。我那大哥,做事一向神龙见不见尾。这次行事偏颇了,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今日事多不便久聊,你若不忙走,改日咱们定当好好聊聊!”

    玄之这才露出了笑容道:“敬和叔,你我叔侄情同手足,何须说这等客气话?什么赔罪不赔罪的,我可当不起!你要赔罪啊,跟我爹不瞒你说,我如今虽然早定了乡品,但还未任职,时间还是有的。我此次还真是要在建康呆上些时日,到时候请教敬和叔的时候还多着呢!”

    一方面对王洽放低姿态,另一方面巧妙地将王羲之捧了出来,也算是对王洽的提醒,玄之做事可谓是滴水不漏。

    此时风雪早就住了,凝之和宇之一前一后走出司徒府的大门,王洽早就回去了——他们三个是小辈,王洽摆出要送的架势就是给面子了,更不要想会送出门外。

    宇之后脚才踏出司徒府大门,就听见后面有人脆生生地叫道:“哥哥,帮我摘那朵梅花好么,我够不着!呜呜呜……”

    回身一看,是一个哭花了粉雕玉琢的小脸的小孩子。而顺着他的目光一枝腊梅从深宅大院的飞檐上探出,上面尤挂着上午下的雪。他蹲下身来,和他平视,和煦地笑道:“小弟弟,别哭,那花长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摘它呢?哥哥带你去找你爹好吗?”

    “嗯!”小男孩被他的笑容感染了,挂着泪珠的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不要!我就要那朵花!”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子,这树长在司徒府对门的院子里,也不知是谁家的,宇之既没有爬树之能,又不愿意在大街之上做这些“鸡鸣狗盗”的勾当——这里可乌衣巷!给人看见他翻墙爬树,还是为了摘人家院子里的梅花,那明天建康的上层人士中就会流传开各种各样的说法,比如“山阴王宇之在人家院子里爬树偷果子吃”,或是“酒仙看重的那个小子原来是个登徒子,专瞄高门士族女子作案,半夜偷偷翻墙”,诸如此类的谣言会满天飞,他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

    不过宇之对付淘气小孩的手段颇丰,他眼睛一转就笑道:“小弟弟,折梅花是不好的行为,花花草草也是有生命的,伤害它们多不好?它们会痛的!”

    “真的吗?”小男孩睁大了眼睛问道。

    “当然,你虽然听不见,但是被你折下的花枝在说话,向其他树木花草传达信息,告诉它们它的悲惨遭遇,这样,其他的花木就视你为敌人,见到你也敬而远之,该开花的时候它不开,等你走了它拼命地开。”宇之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是花草树木有“痛觉”、有“感情”和能相互“交流”的确是事实,在他前世这些早已被科学实验证明。

    玄之已经上了大车,回头看看宇之落在了后面,便掀起帘布喊了一声。宇之看小男孩不再哭泣了,把他送进司徒府的大门:“快回别让你娘等太久。”

    小男孩颇为不舍地和他道别,只是站在门口看,却不愿进去。宇之知道他是小孩心性,定是有什么事情被大人责骂了,所以跑出来躲避。他微笑和他道别,转身迎着玄之走去。

    那孩子定是哪位堂叔家的小弟弟。宇之坐在车上还在想着,真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不知道他长大后,和玄之相比,谁更俊美?或者说,谁更像个“花样男子”?他想到这,不觉回头看,却正对上玄之纯净平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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