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荡不羁、风流成性:花台弟子柳永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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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荡不羁、风流成性: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15部分
    夫姓钱名可,字可道,这词上‘可可’二字明明是说我原来那些事情。刚才张千说记得烂熟,他念到‘是事’,将‘可可’二字推说忘了,他如果念出来,便是犯了我这大尹的名讳(古时有对长辈和上司的名字忌讳不说的礼节。),我必责他四十大板,想到这里看一眼张千:

    “你可真是聪明得很。”

    “也就马马虎虎。”张千说。

    钱大尹想了一阵:“张千,我们将那谢天香叫来,让她唱这《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她若唱出‘可可’二字便犯了我的讳字,我便打她四十板子,我打了她的话,她就是犯过案的罪人,柳耆卿就不好再往她家里去。耆卿呀,作为朋友,我必须如此,免得你‘伴伊坐’而失了功名。”

    早衙升罢,钱可道让张千叫谢天香来公堂参见。

    张千依然弯腰来到谢天香处:

    “谢大姐,老爷点名让你过去。”

    谢天香心里一惊,不知钱大尹找她何事,粗粗打扮一番,随了张千来到衙门口:

    张千道:“大姐,你先别过去,等我通报一声。”

    张千往里走,谢天香由他遮着看一眼钱大尹:

    “这爷爷的脸比昨天还冷。”

    不一会儿,张千出来:“大姐,进去吧。”

    谢天香来到堂前:

    “行首谢天香谨参。”

    钱大尹道:“现在已经退堂,不必过礼。”

    谢天香说声谢站起,立在一旁。

    钱大尹:“你就是柳耆卿心上的谢天香么?”

    谢天香道:“大人恕罪,柳七官人硬要进来说,我拦了几次都未拦住,其实,我只是个行首,还没有从妓户栏里勾去。”

    钱:“那他为什么公堂上打关节?”

    谢:“估计他是酒喝多了……大人,我是西京阶下承应侍候人的奴才,如何做柳耆卿心上的谢天香?”

    钱大尹听她句句在理的辩解,并不理会,对张千说:

    “张千,拿酒来我吃一杯,教谢天香唱一曲调儿听听。”

    谢天香见钱可吃了杯酒,问道:

    “请大人先告宫调。”

    “商角调。”钱大尹又吃一杯。

    “请大人告曲子名。”

    钱大尹:“唱《定风波》。”

    谢天香清清嗓子唱道: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

    张千连忙大声咳嗽。

    她马上改口唱道:“已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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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大尹听她改了词,心里道:聪明强毅谓之才,正直中和谓之性,我让她唱“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听张千咳嗽了一声,他把‘可可’二字改为‘已已’,这‘可’是歌戈韵,“已”是齐微韵——

    “谢天香!”

    “妾在。”

    “我眼前有个古本,你若是失了韵脚,差了平仄,乱了宫商,责你四十——你依着齐微韵唱!”又转过脸:

    芳心是事可可二(2)

    “张千呀,准备大棒子!”

    谢天香闻说,打个冷战往下唱道: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已已。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睡。

    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洗。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寄。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系。

    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味。

    镇日相随,莫抛弃。

    针线闲拈伴伊对。和你。

    免使年少,光阴虚费。

    钱大尹道:“嗨!唱得好!”心里想,怪不得柳耆卿如此爱她,我见了也不由动情。

    “张千!你近前来。”

    “大人吩咐。”张千走到钱可跟前。

    钱可对张千道:“你做个落花媒人(即妓女从良的媒人。),我好好赏你。”

    “怎么个做法?”

    “你对谢天香说:‘大夫人你做不了,让你做个小夫人吧’,她若同意,则今日从乐籍里除了名字,给她包髻团衫绣手巾(古时娶妾之礼。),你对她说。”

    张千下了台阶,对谢天香说:

    “大姐,老爷说,大夫人不许你,许你做个小夫人,从乐妓之册中除了名字,与你包髻团衫绣手巾。你意下如何?”谢天香闻言,惊得倒退几步。

    “大人,你名誉天下传,我是乐籍在教坊。我是妓女,你是名儒。你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我只能唱些曲子去做行首,蒙你错爱,心怀感激,可这门户不当,怎么能行?”

    钱大尹也不管谢天香说什么,对张千说:

    “张千,叫谢天香到我家里去。”

    谢天香心里叫苦不敢说:本指望嫁了柳三变做个自在人儿,如今该怎么办?罢罢罢,躲了他棍着了他棒,跳出篮子入了筐,这罗网罩身,我逃不了,耆卿呀,你若听到这事,肯定绝了念想……

    张千上来:“大姐,我这就送你去老爷房中。”

    “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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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违命,走吧。”张千说完领谢天香从后门出去……

    柳三变别了谢天香,风雨兼程往东京而来,两个多月的路,他走了四十天就到了东京。进了家里,一家人惊喜不已,见他如此老迈,平添许多伤感。此时,柳宜已经告老还家,须发皆白,每日坐在藤椅里回忆往事。三变回来后,他苍老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怕皇上再次……”

    但他已管不了许多,他的心智已在官场中磨平,他只是想知道小儿子这一生的结局。

    长兄柳三复不在家中,柳三接告诉三变,说大哥近年迷恋于佛道,寻山觅寺去了。柳三接正在抓紧攻读,他将和柳三变一同参加这次大考。三变之子柳涚已经二十四岁,已于天圣年间考了秀才,今年也是准备大考,想到父亲才华满腹,因沉湎于酒色落到屡考屡失意的结局,便不怎么理他。柳三变见儿子虽多年不见,可对自己十分淡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说些勉励的话,话到口边却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他无话可说。

    “这一次,咱家老少三人参加考试……”三叔柳宏说。他听说有三人赶考,专门到家来,勉励三个举子,他刚由都官员外郎升任为光禄寺卿,一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样子。

    五叔柳察也来过几趟,水部员外郎说话不多,但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四叔柳寀只来过一次,没让三变见他,只留下半句话,让柳三变“好自为之”。

    柳三变日间温习功课,夜间忧心忡忡,他知道,如果这一次再失意落榜,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想到这些年来的遭际,朋友的歧视、亲人的疏远,不由黯然泪落。

    “不,绝不能这样,必须求得功名,必须金榜题名,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举子们报名那天,他和三接、柳涚一同前往,报名的人很仔细地看看他:

    “你怎么还考呀?”

    “怎么?”三变不解地问。

    “考也白考。”

    回来后三变心绪极为不安,他听说今年的主考官乃刚刚上任的国子监直讲石介,这石介自中进士后,屡向皇上奏表,说要匡正文坛浮靡之风,他和欧阳修一唱一和,深得皇帝宠信,已向文坛儒士下旨,申诫浮靡之文(公元1029年,宋仁宗首次下诏申诫浮文。)。如果石 介看卷时知道自己是浮靡出头的柳七,不要皇帝开口,他就会将卷子扔掉。所以第二天,柳三变见到三接说:

    “二哥,我想让润之代我去报名处走一趟。”

    润之是柳三接之子柳淇的字。三接闻言道:“这是为何?”

    “我想让他去报个假名。”

    三接知道小弟的心事,便叫柳淇过来:

    “你去为叔叔报个假名。”

    “报什么呢?就报柳永吧,我曾经叫过一阵柳永,在朝的石介、欧阳修、张先都知道,丞相晏大人也知道,不会落个欺君之罪。”

    转眼大考已到,柳三变以柳永之名作卷,之后便躲在家里,安心等待消息。

    春去秋来,到了发榜时节。这一日,三变正在家中和柳三接下棋,忽听门外锣鼓喧天,一行官差来到家门口:

    “柳三接接旨!”

    家里老少,知道喜报到来,齐刷刷跪到院子之中,听官差宣旨:

    “柳三接、晋卿,赐张唐卿榜进士……钦此。”

    芳心是事可可二(3)

    “谢主龙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宜颤巍巍站起:“我柳氏又出了一个进士,真乃上苍有眼……”

    官差进了屋里坐下,柳宜让拿出银子答谢,刚说几句话,柳崇、柳察闻风而来,一片贺喜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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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涚见状,知道自己没有考中,父亲也没有考中,心里不悦,一个人来到房中,进门见三变坐在那里发呆,便道:

    “父亲,二叔中进士了。”

    “知道。”

    “父亲……”

    柳三变转过脸,望着泪水盈脸的儿子,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天,榜文张贴出来,众人传说今年的状元是个叫柳永的人,可此人竟忘了在卷子上写明家庭住址,皇上宣旨柳永见榜后上殿面君。柳淇在街上见了榜文,一路飞奔而来:

    “叔叔,你还在这里闲坐?”

    “怎么了?”柳三变不解地问。

    “我见了榜文,你中了状元了!”

    “孩子,我老了,你还来取笑。”

    “谁有心取笑你,皇上已经下旨,让你见榜后上殿面君。”

    “榜文在哪?”

    “街上贴着呢。”

    “快去看看。”

    柳家老小听说三变中了状元,扶着搀着往街上去,围在榜前看了个仔细。

    “今科状元柳永,见榜之日上殿面君。”

    柳三变看着看着,突然仰天大笑,而后放声痛哭。

    第二天一大早,柳三变穿戴齐整,快步往大内(大内:皇宫,又称皇城、宫城,周长五里,城墙以砖垒成,原是唐宣武军节度使治所,后梁为建昌宫,后晋时名大宁宫。)而来,路过护龙河边秦时楼时,他驻足片刻,听里面咿哑的练曲之声: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他心里道,这《定风波》这么快就传到了京都,真是不可思议。我柳七四十六岁中了状元,更是不可思议。等我见过皇上,免不了再上这秦时楼欢乐一番。

    过了一道道金钉朱漆的大门,穿过一条条砖石间甃(用砖石相间垒砌,甃:垒砌的俗称。)的高墙,跨朱栏彩槛,进曲尺朵楼(指宣德楼两旁向前伸出的侧楼。曲尺:即角尺。朵楼:正楼两旁的侧楼。),不一刻来到崇元殿(皇城内正殿。宋代曾名乾元殿、朝元殿、天安殿,景祐元年改名大庆殿。)外。

    皇宫的卫兵挡住了去路,柳三变道:

    “今科状元柳永上殿面君。”

    太监看了几眼,马上转身面奏圣上。片刻之后,柳三变换了官服,登了官靴,走上崇元殿的台阶。

    “今科状元柳永上殿!”

    “今科状元柳永上殿!”

    “柳永上殿!”

    几声传吼过后,柳永进殿行三跪九叩之礼。

    “小臣柳永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是柳永?”一个厚重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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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柳永叩见皇上。”

    “柳永,你说你是柳永,何以为证?你的卷子上没有地址,这状元之名可是蒙混不得的。”

    “臣真是柳永。”

    “你有何凭证?”

    “这……”柳三变正不知如何说,忽听身边站出一人道:

    “皇上,臣敢为证,他就是柳永。”

    柳永听声音耳熟,偷眼一看,不是张先是谁。张先继续道:

    “这柳永乃我的挚友,虽多年不通音信,可臣依然能认出他来。”

    宰相晏殊站出来:“皇上,我和柳永曾有一面之交,那是在天禧年间和杨亿去南方的船上,他的相貌我还记得。”

    “晏爱卿,验证。”

    晏殊谢过龙恩,到柳七跟前:

    “柳永,抬起头来。”

    晏殊看了一阵。转身禀报:

    “皇上,此人和柳永很像。”

    石介和欧阳修同时站出:

    “皇上,臣二人在金陵时也曾见过柳永。”

    “他是吗?”仁宗问。

    “正是。”

    “好。”皇上道,“今科状元柳永,今后一定要上对天子下对黎民百姓,为国效力,为朕分忧呀!”

    “谢皇上,柳永一定遵旨而行。”

    “起来吧,过几天由晏丞相安排你的官职。”

    “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爱卿——”

    “臣在!”

    皇上道:“柳永赴任前,让他在宫中参政。”

    “遵旨!”

    “退朝——”

    皇帝一走,张先、石介、欧阳修、范仲淹、宋祁、宋庠都为柳永贺喜,柳永同时给朝中元老一一施礼。

    第二天,柳永上朝,站在文臣一边,听众人奏表。

    枢密史王曾奏京东粮食减产,人民生活艰难。朝臣议论一番,仁宗下旨,发江淮漕米赈京东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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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侍郎王随奏陕西西安立学。朝臣又议论一番,仁宗下旨赐《九经》,给良田五顷。

    工部侍郎王德奏请铸“景祐元宝”钱,皇上恩准。

    工部尚书李迪站出来:“皇上,臣有奏!”

    “讲来。”

    “皇上,据下人禀报,今科状元柳永有欺君之罪!”

    “嗯?”仁宗微微皱眉。

    柳永闻言,好像一块冰塞进了脖颈,从后背凉到了前心。

    李迪继续道:“据察,柳永本不叫柳永。”

    芳心是事可可二(4)

    “那他叫什么?”

    “他是福建崇安五夫里之人,多年居于东京,乃是前工部侍郎柳宜之子,名三变字耆卿,别号柳七。”

    仁宗闻言,心里吃惊。

    在场的晏殊、石介等人闻言也是吃惊不已。

    石介站出来:

    “皇上容臣禀奏。”

    “石爱卿,有话直说。”

    “臣在阅卷前曾仔细查对,柳三变报了名却并未参加考试。”

    “石爱卿,朕并没有怪你。”

    “谢皇上。”

    仁宗道:“柳永何在?”

    “臣在。”柳永只得站出来。

    “柳永,你是否欺君?”

    柳永道:“皇上,臣万死不敢欺君。”

    “那你是不是柳三变?”

    “是!”

    “大胆!”皇上闻言大怒,“你既是柳三变又为何说是柳永,你分明是欺朕,还敢狡辩不成?”

    “皇上,臣实未曾欺君。臣在天禧年间就改名柳永,但人们都叫我原名,柳永这名字只有少数人知道。”

    “何人知道你曾改名?”

    “晏丞相、张先、石介、欧阳修、前翰林学士杨亿等均在多年前就知我柳永。”

    仁宗将眼睛落在晏、张、石、欧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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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说,是这样么?”

    晏殊禀道:“十多年前,我知道柳永,但不知柳永就是柳三变。”

    接着张先、石介一一站出来说,知道柳永很早了,不知柳永就是柳三变。

    仁宗找不出毛病,可心里很不高兴,说声退朝便拂袖而去。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一从柳永身边走过,柳永听见他们鼻孔里不满的气息。有人竟然掩口而笑。

    柳永的脸在讥讽声中由红变白。

    芳心是事可可三(1)

    过了几天,仁宗一直没有提起这事,柳永的心况稍安,大臣们的议论也少了一些。他每天早早起来,按时到达皇宫,听大臣们上表奏本,对每件事情,自己虽有些看法,却不敢站出来陈述。

    朋友之中,石介和欧阳修得知他就是臭名昭著的柳七,便不愿和他说话,如果正好碰到门口和道上,便有意绕道。柳七见状,也不好刻意攀附。晏殊见他,头昂得很高,好像他从来就不知道有柳永这么个人,范仲淹虽比较随和,见了他也只是约略点点头,并不说话。只有张先好一些,看周围没有人,赶紧说几句“小心从事”之类的话。

    没有朋友,也没有知己,柳永在宫廷里很是寂寞。

    这一日,两浙转运使、已经六十多岁的老臣陈尧佐风尘仆仆赶来,上表奏章:

    “皇上,苏州连年大水,民田不得耕,盼皇上早日下旨治理。”

    仁宗说:“苏州连年大水,尔等可有良策?”

    众大臣一时无言。

    皇帝等了一阵,见无人回话,回过头来对陈尧佐说:

    “陈爱卿,想当年你以薪土代以竹笼加固江堤,而后又以食蝗之法治了蝗灾,难道就没有治理洪水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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