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曾青春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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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曾青春流淌-第10部分
    事过后很久,才看出它的意义。历史和现实,庄重与琐屑,宏大事件与市井鄙陋,在微风习习中氤氲成一种反讽的幽邃意境。

    前面是一个热闹的去处,只是这里还冷清。一家小饭铺的墙角下挤着一老一少两个乞丐。他们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是父子抑或爷孙,依偎在一个肮脏不堪的破棉絮上。老的胡子拉楂,眼睛半睁半闭地躺着,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小的约莫**岁的样子,怕冷似的伏在老的身上,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去揪扯老乞丐花白的胡子。老乞丐慈祥地躲让着,伸出古铜色青筋涨凸的手,去捉小乞丐的手。他们嬉戏耍闹着,忽然咯咯地笑起来,流露出一种无与伦比的亲情。

    我看着眼热,忽然有一种叫做移情的东西占据了我的心胸。哪怕再穷困潦倒,人心依然可以这样活泼泼的,天趣盎然。在他们面前,我觉得怜悯既浅薄,又有自高自大嫌疑。我的胸间充塞着一股羡慕的同情。恐怕没有人体会我这种感受,只有我这样一个少小离家、四处飘泊的水手才会这么想吧?

    华灯初上,我来到武昌工人文化宫附近。

    文化宫好像一个公园,大门里有假山喷泉。推拉式铁栅栏大门给人一种从来就没有关闭过的印象。高高的灯柱把光亮投射在门前的马路上,形成一片黄|色的由近而远逐渐暗淡的亮场,呈现出舞台效果,仿佛平地搭起的一个背景深暗的舞台。一些做生意的小贩占居了小半边路面。穿着趿鞋的武汉人,构成这个舞台的人物背景。

    在一个三轮车前,我看见车斗里堆着卖剩下的新鲜荔枝。零碎的从枝条上脱落下来的荔枝堆起一个小丘。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新鲜荔枝呢。花二角钱买了一大捧,新鲜荔枝的滋味给我造成极其甘美的印象。在享受那种美妙滋味之余,一个小水手的哲学思考亦让我觉得趣味盎然。

    由荔枝想起了杨贵妃。做为贵妃该算古代顶尖级人物了,所享受的乐趣也不过如此吧?现实生活中除开那些名分上的光耀,最高层人物与普通百姓在基本人生趣味上的差别,并不像社会地位差别所彰显得那般巨大。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在最基本的人生需要,诸如一碗白米饭、一捧鲜荔枝上,放弃那些奢华的、更多是由观念或意念引起的情感,就会体验到最纯正的快乐……

    思辩是苍白的,哪怕是对生活本质的思辩。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水手作这些思辩似乎更有点儿可笑。然而,它既是实实在在生过的,写出来也没有什么羞耻。

    当然,我更愿意谈谈享受新鲜荔枝的感觉,它是那样美妙,以至于令我至今忘不了那样一个夜晚,在武汉街头黄|色路灯下,度过的那样一种令人咂摸不已的蕴籍时刻。

    忘不了的,除了在武汉街市上吃到第一枚鲜荔枝,还有在江苏仪征那个叫作赵庄沟的荒凉油港码头,我剃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光头。光头就好像剥了皮的鲜荔枝,乃至于我总是把它们联想到一起。

    第二十章(1、男性精华)

    第二十章

    船到仪征赵庄沟,这里是鲁宁输油管道终点。

    码头上有高高的三个一组的黄|色鹤颈式输油臂,它们就像骄傲而美丽的彩鹤,弯曲着长长的脖子,低下灵巧的长喙。当它把嘴与船上的油管口对接上,就开始装油了。

    水手们完成了任务,留下值班员,没事的就上岸去“踏地气”。船员们从来不说踏青,也不说散步,常年生活在钢铁岛屿,船员们更看重土地,讲究踏踏地气。

    踏地气能踏出田园诗一般的意境来么?踏踏看吧。

    油港周围全是农村。筑成道路的大埂下是成片的农田、池塘和沼泽。零零星星有几户乡里人家。大埂上修了围墙,围墙里沿江是油港作业区。作业区里长满了草木,草木之间半露着水牛腰粗的油管。

    油港上游有一个航修站。航修站规模不大,有一只船坞泊在江边。船坞的大小刚好对付得了“长江号”顶推轮。但也不能大修,只能做些小打小敲修修补补什么的。有一群南京城里的姑娘们每天坐着交通车来到这里,干些除锈打油漆之类的活计。晚上班车回南京,带走轮班休息的姑娘。没轮到休息的就住在宿舍里,好几天也不回去。姑娘们的到来使这个冷冷清清的油港变得活了起来,仿佛焕了生气。

    油港下游有一个大湾。形状像一只猪肚子,江水回灌进来,使江堤成了一个半岛伸进江水和大湾之间。傍晚,西边的太阳照得水面白晃晃的耀眼。大湾里泊着无数的小船,有七八只连成一排,有二三条结成一伙,也有孤舟单泊着。船上的人有洗衣的,做饭的,在江水里?洗拖把的。一个黝黑的莽汉站在船头冲澡,裤衩浇得透湿。另一条船上一个身段姣好的女子正在漱口,嗓子里咯咯咯咯一阵乱响,“呸”地吐在江里,也不知她睡什么觉这时才起。一只有篷的小船迎面划来,张开两只宽阔的黑船桨,一下一下的,远远看去活象一只奇怪的大乌龟。不知哪条船上养了狗,狺狺地吠了起来。

    曹志高喜欢邀我到上游的航修站去。汪汪喜欢拉我到下游的大湾边去。我虽喜欢留在船上看书,但也经不住诱惑,时常陪他们下船逛逛。

    曹志高在航修站那群姑娘们中间展了好几个“码子”。我戏称她们是曹志高的“红颜知己”,曹志高摇手笑道:“知己谈不上,码子而已。”

    我详究什么叫“码子”,曹志高跟我透露的秘密让我大跌眼镜,想不到这个偏僻的小小航修站,姑娘们思想行为非常“前卫”,到了“一杯水主义”的程度。

    曹志高在姑娘们宿舍,跟她们闲聊,问:“你们最爱吃什么啊?”

    一个姑娘答道:“最爱吃男性精华。”

    曹志高表情尴尬,三个姑娘便哈哈大笑起来。

    曹志高岂是吃素的?既然姑娘们如此大方,他也没有必要装作小家子气。他不玩嘴,跟她们来真的。晚上,他把那个喜欢吃精华的带到江堤下的芦苇丛中,跟她站着就把事办了。

    江堤上蚊子多,曹志高褪下裤子让我看他**上的红疙瘩,以取信于我,证明他没有说谎。果然,**上斑斑点点,惨不忍睹。

    “你没见过,月光下姑娘的**有多美。天上圆圆的一轮满月,芦荡里蛙声一片。姑娘脱下衣裳那简直就是艺术品呀。我让她撅着,她就撅着。像一匹马那样。我就嘿咻嘿咻,嘻嘻……”

    我疑心曹志高夸张了,带有炫耀的成份。就算他干过人家,也未必要脱光嘛。据曹志高说,他干过的航修站姑娘有好几个,好像随便拉住一个就可以脱了裤子上床。但我见到的情况却不是这样。人家还是客客气气,很有涵养的。

    我把这个意见说出来。曹志高回答道:

    “你看到的是小芦。就是这个小芦,我还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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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航修站办有一间小小的图书室。管图书的姑娘姓芦,就是曹志高说的小芦。我跟曹志高去航修站主要目标是奔图书室去,最常见到的就是小芦。

    真是天巧地合,我在赵庄沟认识两个“芦”。航修站的“小芦”,与我下面要讲的大湾里的“芦花”,两个“芦”同一个字。不过一个是名,一个是姓。

    姓芦的图书管理员小芦姑娘睫毛长长的,双目弯弯的,象芦荡深处一汪秋水。尤其动人之处是她笑起来的嗓音,那个清亮,那个生脆,直搔得人心痒痒的,象有一条毛毛虫在爬。

    秋天,小芦从江滩上采回大把的芦花,插在汽水瓶中,放在图书室做成一道风景。她的笑声美,话也说的余韵悠长。有一回,她说另一条船上有一个水手给她写情书,错把她的姓“芦”写成了没有草字头的“卢”,小芦说:“本来我不想睬他,可是恨不过他改我的姓。哼!他改我的姓,我就换他的种。他不是姓朱吗?我给他写一封回信,就四个字:小猪,拜拜。”

    她的话惹得我和曹志高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暗暗心惊:这种错误要是我等犯了,我岂不就成羊了?曹志高要变成糟子糕了吧?

    小芦继续说:“他还不服气,来找我说理。我说,你再不走,偶用小指拇头带你勾到江里去洗把澡!”

    最后这句话她是用浓浓的南京口音说的,听上去特别带劲,我跟曹志高笑得连小肚子都痛了。小芦则一本正经,丝毫没有说笑话的意思。

    跟小芦时常在一起的有小柴,小薛等人。我不知道她们中间有没有曹志高的“码子”。别看曹志高跟我吹得热闹,却从来不指认哪一位是他曾上过的。这使我对她们每一位都保持着尊重和礼貌。

    一个有月亮的夜晚,通向船坞的栈桥在月光下显出钢铁的身姿。曹志高邀请小芦、小柴还有小薛到船坞上去玩。我们走在栈桥上,沐浴着清风明月,看堤下芦花漫无际涯,大家情绪特别高涨。曹志高明了一句口号,他说:

    “我说oothree,大家一齐喊‘爱情万岁!’好不好?”

    大家都说好。喊了一遍之后,现这句话不仅贴合大家心情,与环境氛围一致,更兼押韵好听,朗朗上口。于是,我们不要曹志高领喊,大家一齐欢呼起来:

    “oothree,爱情万岁!”

    “oothree,爱情万岁!”

    开始是各人狂呼乱叫,渐渐地整齐起来,踏着统一的节奏,像游行队伍喊口号一样。那青春洋溢的呼喊一遍遍回荡在夜色弥漫的芦苇丛中,与白色的芦花一同飘散在大江上下。

    通过小芦,我在航修站图书室办到了借书证,这使我拥有的借书证达到三、四张之多。这地方偏僻寂寞,空虚无聊,曹志高与航修站姑娘们的风流逸事如果搜罗编纂起来,也许会非常好看。

    第二十章(2、芦花)

    跟着汪汪到大湾那边去,是另一番景象。

    秋天的芦苇抽出白亮的穗子来,吐出毛绒线的芦花。我们从河滩上向前走着,看见白茫茫的芦花上面,是一线灰黑色的长堤,长堤上是一群比芦花更白的大鹅。芦花的白尚带点微微的麻灰色,白得柔和;白鹅张开硕大的翅膀嘎嘎地叫着,跑动着,那白是纯粹的,白得耀眼。

    赶着这群白鹅的是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女,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挥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头吊着根红布,不停地吆喝着:

    “噢――嘘……,噢――嘘……,”

    她那件花布衬衫,已经被太阳爱抚得很旧了,看不出花色和质地。也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她的身体没有得到充分育,但是一双眸子却是又黑又亮,充满大自然朝晖夕阴的灵气。她那瘦小的身躯映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那样娇小动人,楚楚可怜。

    “喂,喂,”汪汪朝那小姑娘招手,掏出他在上海买的糖果。很有名的大白兔奶糖,三块能冲一杯牛奶。汪汪说:“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芦花。”牧鹅的女孩答道。

    “呶,芦花,这些糖果是你的。”汪汪把糖果递过去。

    芦花说:“我不要。”

    汪汪说:“别不要。拿着!”他捉过芦花的手,把糖果塞进她的手里。

    芦花托着那一把糖果,好像它们是几粒火碳。

    汪汪问:“你看这上面的大白兔可爱吗?”

    牧鹅女孩腼腆地点点头。

    汪汪说:“吃吧,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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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鹅女孩终于剥了一块糖果填进嘴里。糖果化了,女孩芦花的脸上露出甜的笑容。

    我们翻过堤埂,走到农田里去。在收获后的土地上,我用脚去踩那些硬的稻茬子玩。满是稻茬子的田野多么有出息啊!光是那些坑坑洼洼的水塘沟渠就滋生许多美味佳肴。黄鳝、泥鳅、甲鱼、龙虾、蛤蚌……,只要会动点子,肯下力气,总不会空手回来。

    我和汪汪喜欢大湾,是受物质功利主义诱惑。不像跟曹志高去航修站,纯粹为了取得精神满足。两者都不错,但是我和汪汪把目光盯进人家养殖的螃蟹塘里就错了。

    那是半亩大小的浅水塘。中间用土壅起好几垅“长岛”,以便螃蟹作**。四周留出一米阔的滩涂,筑起高约五、六十公分的围墙,围墙的内侧镶着玻璃,以防螃蟹逃逸。入夜,螃蟹全都从水里爬出来,在滩涂上交配、栖息。人们只要一迈腿就可以跨入围墙内……

    我和汪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池子边上走过。一只硕大的螃蟹映入眼帘。那只螃蟹竖起两只小棍子似的眼睛,从“长岛”上一只水**里盯着我们,啵啵地吐着泡沫。好像一眼看穿了我们不怀好意。我们正为它垂涎三尺,心里盘算着怎么捉到它。忽然身后晴空劈雳般一声炸雷:

    “干什么的?”

    一个老头,五短身材,干巴黑瘦,额头上尽是五线谱一样的皱纹,小脑袋看上去又圆又结实,大概碰在花岗岩上也不服软的。他早早地披上了一件破旧的黑布老棉袄,站在池边的一座三角寮棚旁,手里拄着一支顶端带铁挠的长竿。

    我还没有缓过神来,汪汪已经笑逐颜开:

    “哦,老大爷,你养得蟹子好肥呀!”

    老头脸上并不高兴,好像一位骄傲的父亲听见人家夸奖他的女儿长大了一样:

    “你们哪儿来的?”

    “我们是……”我指着港区围墙里依稀可以看见桅顶的轮船。没等说出来,汪汪抢过去说:

    “我们是油港做小工的。嘻嘻,修修桥铺铺路什么的……”

    老头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我从旁证实汪汪的话:

    “我们是从安徽来的。”

    老头应该知道油港有一个安徽施工队。因为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于是,我放心大胆地絮聒说:

    “吃了饭,出来逛逛。顺便看看你怎样养蟹。”

    老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小眼睛里闪射出奇亮的光芒。

    这时一位胖胖的老妇人?一蓝子煮熟的麦仁,从村子里走来。老头接过那篮香喷喷、红乎乎的麦仁,一把一把地洒进水里。老妇人跟我们絮叨说:养蟹不易。除了麦仁,还要喂它们青饲料,动物饲料,如小鱼小虾之类的等等。话外音无疑是恐怕别人偷蟹的意思。汪汪怕我听多了老妇人的话,夜晚不好意思下手,拉了我急忙走开了。

    秋夜的田野,到处是小虫们吟唱。蟋蟀雄亮的叫声与纺织娘勤勉的弹奏混杂在一起,好像男女声二重唱似的。一辆卡车从道路上驶过,雪亮的车灯把人吓一跳。我和汪汪悄悄摸到螃蟹池旁,在星光下窥伺黑老头的三角寮棚。没有任何响动,连一星火光也没有。

    奇怪!黑暗里,我仿佛看见黑老头眨着小眼睛,露出狡猾的笑容。我说:

    “算了吧,别干了。”

    汪汪说:“怎么,熊啦?没事嘛。”

    既然来了,不干怕被人瞧不起,我说:

    “好吧,快一点,一人两只,不要贪。”

    我们迅挨近池边。突然打亮手电筒,挤挤挨挨的螃蟹映入眼帘,伸手可捉。几乎与此同时,听见一声狗吠。坏了!有狗。我和汪汪吓得夺路而逃。身后传来黑老头的呵斥:

    “站住。哪里跑。”

    我的心砰砰跳。一只脚踩在泥淖里鞋被拔掉了,也顾不得拣。只听见身后黑老头咚咚地追上来。手里一定拿着那竿双钩铁挠。我赤了一只脚,本来就跑不快,偏偏越咳嗽越加盐,脚下忽然踩着一只尖尖的铁藜蒺,我痛得哎哟一声,一**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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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捧着脚,手上立时沾满了粘糊糊的血。

    老头子赶上来,提溜着我的耳朵:

    “看你往那儿跑。”

    他恶狠狠地拽着我的耳朵,我只有踮起一只脚,一跳一跳地像只大袋鼠,跟着老头走回寮棚。老头把我扔在寮棚里的一堆稻草上,点亮了棚架上的马灯。

    不一会儿,已经跑掉的汪汪又回来了。他向老头子求情,说我们什么也没偷到,只是动了贼心而已。黑老头看我被他布下的那种四只尖脚总有一只朝上的铁藜蒺扎了脚,深得很,血流个不住,一点儿也不同情,坚持要送我们到村委会去。

    我吓得要命,又痛得紧,捧着流血的脚,快要哭了。汪汪百般哀求,无济于事。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来了救星。

    救星不是别人,正是芦花。

    芦花是这老头的孙女,给爷爷送开水来,听说有偷螃蟹贼,提着马灯往我们脸上一照。不照还好,这一照令我们羞愧得恨不能地上裂条缝,钻下去。

    芦花拉着她爷爷出去了。他们在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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