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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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情人-第1部分
    第一章

    西进。

    大胆西进。

    套一句达尔文的名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身为台湾人,理应配合政府的「戒急用忍」、「南进政策」。可是当泰国引发的金融风暴横扫东南亚,泰国铢、印尼盾狂跌如泻、当印尼雅加达血腥暴动排华,有谁能出来协助?当菲律宾动辄嚷嚷要斩航时,谁来保护苏比克湾的台商?

    政府政策有待重新检验,全球经济也风起云涌,正在酝酿着一股新的脉八动,台湾在这股脉动中加入wto是迟早的事。于是,还想继续赚钱的敏感生意人,深思熟虑之下,半夜都会被吓醒。

    所以,很抱歉,什么「戒急用忍」、「南进政策」统统丢到一旁,现在流行的是「西进政策」。

    它位于台湾西方,土地面积是亚洲的三分之一,人口是世界约五分之一。就政治局面而言,这块大饼恰巧和台湾是死对头。但体育无国界,台湾还是助北京申办二00八年奥运成功。近年来,共产主义修正,一时之间,全中国处处都听得到「改革开放」的口号,其中喊得最够力的是备受全球瞩目的一九九o年浦东开发新区。

    这个相当于一个新加坡大小的区域,曾是上海最贫穷的地区,如今是道道地地的超级吸金器。

    因应发展的快速脚步,上海兴建两个国际机场。

    一个是位于浦西的虹桥机场,一个就是位于浦东的浦东机场。

    「浦」是以黄浦江来作分界;一般而言,由于投资兴盛带动当地繁荣热络,因此浦东机场的旅客要比浦西多。现今的浦东有杨浦大桥、浦东新机场、陆家嘴金融区、外高桥保税区、张江高科技园区、东方明珠塔、亚洲第一摩天大楼金茂大厦……

    这般的荣景全要归功于中共将张江工业区重新定位为电子设计及制造中心。上海市政府又特别将芯片制造列为园区的重点项目,并通过一项「互免五减半」──五年免税、五年减半的税赋优惠政策。

    有了大陆中央的支持,纷纷释出各式各样招商优惠政策外,优越的地理位置更是一大助益。上海长长江流域、长江三角洲的龙头,处在华中地区中心位置,投资触角要延伸至北方或南方,甚至是根植内陆,上海都具有地理上的绝对优势。

    这样的仗势,「安氏企业」自然也看见了。

    令人汗颜的是,果斯提出西进计画的人并非「安氏」的正职员工,而是才来公司不到三个月的见习生--董事长的宝贝千金,安婕妤。

    谈起安婕妤,听过这个名号的人都闻之色变。

    「安氏」上上下下全知道董事长安亚夫拥有一子一女。公子安笠豪二十八岁,风流倜傥、能力甚佳,目前任职安氏的总经理,也是令各方名媛淑女脸红心跳的花花公子。

    千金安婕妤,二十岁,艳冠群芳、心高气傲,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小时候她要芭比娃娃,长大了改换成大一点、刺激一点的玩具。财大权重、老来得女的安亚夫,对于爱女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开几家公司让她玩玩也不成问题。

    在上海,安婕妤的「玩具」有两家五星级饭店,一座大型百货商厦和一个以她名字「婕妤」为品牌的服装设计公司。

    她的艳、她的傲、她的刁在上海名气响叮当;不少政商名流为她趋之若鹜,也恰巧全都吃过她的闭门羹。

    安大小姐不喜欢大陆男人,远近皆知!原因在于她讨厌北京腔、上海腔、广东腔。

    「小姐,妳真的要去吗?那里可是很危险!」在安家服务四十年,忠伯可不想来到上海第三年就告老返乡--虽然这个乡挺近的,就在上海的上方:徐州。

    「忠伯,连你都不相信我的能力,难怪爸爸跟哥哥瞧不起人。」安婕妤轻蹙蛾眉,眉目之间尽是绝代风华。

    她今天穿著一袭黑白相间的简洁套装,金黄毛茸领子,上衣v领极低,肆无忌惮地裸露出雪白碗状的半个姣好胸形。

    这是安婕妤最常做的打扮,她擅长发挥运用女人的本钱。平时披肩的波浪长发,因应今天较特殊的场合,特地在脑后盘成倒8字形的发髻,一大一小,流行妩媚又不失端庄。

    她希望自己看起来老成一点,不能让那些人瞧她年纪轻就认为她好欺负。

    「这……这……这……」这干在台湾的老爷、少爷什么事?唉,会不会是他年纪大了,和小姐有代沟?话说回来,小妮子心思多变诡谲、难测深奥,从来没有人真正摸透过。

    「小姐千万别误会,董事长可疼妳了,怎么会瞧不起妳!只是那些人在示威抗议,很容易会对小姐不利。」

    这就是了,忠伯已经提到重点--愈刺激好玩的事,她安婕妤愈要去做。

    当初公司内部还不是有人说大陆法令不明、执法不公、排斥台资;然而这些早在四年前她胆大心细提出西进商业策略之后,便没有人敢再吭声,就算有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谁敢得罪素来以刁纵闻名的「安公主」?最教人感到可怕的是,安氏在大陆卡位三年,居然搭上了大陆经济起飞的列车,整个工程从请照、发照、兴建、大力宣传,到目前可和外资一较高低的优越服务品质,过程顺利得教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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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

    九六年以前,上海人对浦东做出如是的评价。

    九六年以后,全球五百大企业中有两百五十大在浦东投资。

    如今安婕妤手中的玩具可赚钱了。

    因此更没有人敢再吭声半句。栽在二十岁丫头的手上,即便心不服,口也得服。

    只是,成功来得太快也太容易,人人眼里会下钱的金鸡蛋,安婕妤却已经开始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从小到大,她便任意而为,喜欢的就拿、不喜欢的就随手丢掉。眼前她最感兴趣的是安笠豪手中的晶圆厂。

    「哥哥人不在大陆,他的工地有人示威抗议,做妹妹的我替他分忧解劳也是应该。况且我只是去关心一下,要是真能帮上忙,他可要提着大礼来谢谢我了。」她说的理由充足有力,句句合情合理;眉开眼笑的安婕妤,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

    尽管她想到那座快盖好的晶圆厂开阔眼界,但是障碍还是有的。安笠豪奉派在大陆固守的得力助手兼好友,就是一块挡在路中央的大石头。不过石头已经让她教人给搬开,声东击西之计她屡试不爽。

    少爷会谢她,那真是天方夜谭!忠伯在心底咕哝着。

    向来嗜工作成狂,不喜欢人家插手他事务的少爷要是知道小姐想把位在浦东的晶圆厂拿来当成玩具玩一玩、甩一甩、踹一踹,只怕不剥了小姐的皮、啃她的骨、喝她的血才怪!

    有一天,他这一块夹在他们兄妹之间的夹心饼干,一定会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场。

    「开心一点嘛,忠伯。你看这上海是不是很美啊?」烂漫天真的声音,其实只有安婕妤心血来潮、想逗弄人时才会有。

    上海的气候和台湾很相似,夏天热得人头昏脑胀、冬天可以冷得齿颤脚冻。全年最舒服的就属三、四、五,十一、十二月份。四月份时,也有梅雨季。

    现在是六月,还有微风,迈入七月就算是酷暑。在上海安婕妤也有她的避暑山庄,就是她目前住的华宅。

    车子经过黄浦西岸的中山东一路。这里是上海著名的外滩,旧时西方列强控制上海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外滩的东面是黄浦江,西侧是五十二幢风格各异的大厦,有巴洛克式、罗马式、哥德式、古典主义式、中西合璧式……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建筑并列一排,格调上基本统一,整体轮廓非常协调,无论是极目远眺,或是徜徉其间,都能感受到一种刚健、雄浑、庄严的非凡气势。

    万国建筑博览是上海的象征之一。

    「小姐喜欢就好。」唉……忠伯又叹口气。大小姐好生拿着阶梯让人下,再笨的人也知晓要识时务,珍惜这份天大的福气。

    原本以为这是个安全保命的话题,没想到安大小姐就是有法子让人心惊胆战。

    「我才不喜欢。这里的报纸都是简体字,字又小。这里的人讲话操着一口怪怪的口音,非字正腔圆得让人受不了。还有,这里的公安特多,多得惹人厌……忠伯,我瞧见你在发抖了,你可以把嘴巴合上,我又不会跳出车子去大吼大叫──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你也别太神经质!」

    忠伯这才收住大张的嘴巴,勉强安抚住年老垂危的心跳。

    「忠伯年纪大了,我刚刚是在说笑话,让你开心开心。」安婕妤不安好心地补上一句。

    忠伯的嘴角僵硬抽搐,「多谢小姐垂爱。」能承蒙安大小姐关照,天国之日不远矣!

    后座马上传来安婕好开心的笑声。某些时候,她比较像小孩。有着二十岁的天使皮囊,却有着一百岁的恶魔心肠。有朝一日能收服她的定是非比寻常的人。

    车子在滨江大道经过东方明珠塔,陆家嘴金融区,金茂大厦……慢慢地驶入张江工业区。

    「小姐,工地到了。」忠伯向她报告。

    「嗯。」安婕妤轻应一声,不动声色。好戏就要开始,总得让她敛住心神,全力备战。这一仗关系着日后她在「安氏」的地位及说话音量的大小。哥哥,对不住了,你想要专揽独权,还得问你妹妹肯不肯。

    「小姐?」随身保镖恭敬地打开车门等候着。

    听到保镖的叫唤,安婕妤慢慢地先是一只美腿踏出车门,接着是另一只,然后半屈着凹凸有致的身段,优雅矜贵地在众人的抽气声中步出车外。

    烈日下走出轿车的娇贵女子,肤色白皙弹嫩、身材婀娜得连女人都禁不住看傻眼。上乘的鹅蛋脸,完美明媚的五官。眼睛大而细长、生来脉脉含情。鼻子至前额构成一条直线,嘴巴线形姣好、双唇丰满红润,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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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台湾的驻派监工当场傻眼。这位大美女就是他们员工之间传言心如蛇蝎的「安公主」?!和流言果然有几分符合,一看就知道同安笠豪一个德行,都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

    只是那张娇艳惊人的脸蛋、那身矜贵无双的骄气、那多姿的婀娜身段,都让人不禁想撑把伞拿把扇的替她蔽去烈日、为她拂风几许。

    安婕妤黛眉淡颦;人数比她原先预料的要多出许多。

    一群老少男女大约四十人左右,在工地内拉举着白布条抗议。布条上用黑粗的字体写着「草管人命」四个大字。

    「妳就是安婕妤?工厂的负责人?」抗议人群里有一位胖子率先发难。他是周三,此次示威抗议的领队。

    这些人把工厂的负责人都搞错,还示什么威抗什么议!不过既然连他们都搞错,代表她的名气在上海比安笠豪还要响亮。一想到这儿,安婕妤的嘴角微扬成漂亮勾人的弧度,心情舒畅无比!

    但有人还是能无规于美色当前。「真可恶,拖到现在才来,两条人命不够你们公司出面处理吗?」眼下就来了个悍妇。

    「是啊!台湾人来这里不是捞钱,就是找女人,才不管当地人的死活!」一有人开头,挞伐之声立刻有如刀片削来。

    「你们说,台湾男人来这里找女人,女人来这里做什么?」

    「包二郎啰!」一个外相瘦皮猴的男人冲到安婕好面前,瞠大双目朝她不屑说道。其实他是从小至大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水当当地,还来自台湾。

    别瞧只有台湾的男人包二奶;台海女人也会过来找男人。

    兀傲不群地环视了众人一眼,安婕妤维持着先前的冷漠,彷佛她眼前正上演着一出闹剧。

    「你们看她那是什么态度!」大胖子伸出他肥厚的手指。

    「不能让她以为我们好欺负!」现场一阵马蚤动,数十个抗议人士蜂拥上前,保镖以一档十,被他们逼得节节败退,就连忠伯也得下车来保护安婕妤。旁边的几个公安倒像是雕像,梓着不动也不说话。

    安婕妤捺着性子,默默地记住他们的长相和军服上的号码。

    「你们要干什么?赶快退下!」忠伯年迈力衰,说的话实在不具分量。

    抗议的带头者周三吼道:「我们要干什么?我们倒要问问你们在搞什么!两条人命了!两条人命不值得她说一句话吗?」

    「是啊、是啊!」

    「有种就别躲在后面,快出来!」

    安婕妤依旧不动如山。

    一群人义愤填膺、情绪沸腾,正要准备动手活逮安婕妤之际,却窜出一条人影挡在人群中间。

    「不是这样的!」口音极重的上海腔飘入安婕好的耳际,是她极恶的腔调。

    安婕妤瞪视着挡在她身前的冒失黑影;那是一副强硬坚实的背肌。穿著一件补过多次的蓝色工作衫,上面混和着汗水和灰土。那件工作衫又旧又脏又小,只能勉强覆住那具壮硕的长躯。

    「你们听我说。大家今天来不就是要求得两全其美吗?既然安小姐肯出面,那就代表她有诚心解决,大伙就理性多点、火气少点。」男子伸出一双长臂要大伙别冲动用事。

    「陆俊,不关妳的事,你快走开!」有人叫着,似乎彼此都相识。

    陆俊道:「我可以走开,但是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我想我们应该先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是你什么人,你干嘛帮她?!」有人不服气地道。

    「这位小姐不是我什么人,我也没有帮谁。不然这样,先冷静下来,我们听听看她要说什么再做决定也不迟。」才说着,比寻常人要高大许多的背影立刻让出一个空隙,好让安婕妤可以言接面对众人,却又执意待在离她最近的位置意图保护她。

    多事!

    谁要他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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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身脏兮兮的家伙入不了眼,安婕妤好整以暇地面对众人。

    「首先,我得先声明,我是个管理者,不是负责人。其二……」安婕妤莲步轻移至胖子的跟前,「敢问这位仁兄是死者的家属吗?」

    瞧着大美女媚态横生的眼波流转,被勾去了大半魂魄的胖子,也只能神色恍惚欲醉地道:「我……我不是。」

    「远亲?」

    「不是。」

    「朋友?」

    「不是。」

    安婕妤至此露出满意的笑容,迅速俐落地接下他的话,「既然全都不是,那你就是来我工地闹事。」语毕,她俏脸高高一扬,笑意尽无,对原地不动的公安又道:「据我所知,这座晶圆厂是受上海市政府保护的;那么一些不相关的滋事者就有劳各位公安大哥发落。」

    前来抗议的群众一听,马上有数十名不相关的人往后退了一大步。大胖子更是手足无措,完全没料到自己会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上。

    「至于你……」优雅的嗓音让人沉醉其中,「诽谤不才的小女子包二郎,我在这里正式以『安氏』的名义向你提出告诉。」原先盛气凌人指着安婕妤鼻子大骂的瘦皮猴立即吓得全身发抖。

    瘦皮猴小方想道,他也许可以求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美得像从广告上走下来的美女饶过他。可是家乡父老全在这儿,他这一求不就颜面尽无……事情怎会演变成这样?胖周三告诉他只要来这里壮壮声势,拿根白旗做做样子便有钱可拿,现在居然落得台湾数一数二的「安氏企业」要控告他!他可以预见日后惨淡黑暗的人生……

    「现在有谁可以告诉我,这当中谁才是真正死者的家属?」安婕妤秋波横扫了在场的人士一圈。这些该不会全是滥竿充数被找来闹场的吧?

    「是我。」终于有人开口。安婕妤看向声音处,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扶着一位老妇从众人的身后走出来。

    「我儿子、孙子都是替『安氏』工作才死的,现在轮到要来对付我们婆孙俩是不是?这就是你们对岸来的处理事情的态度?」老婆婆虽老态龙钟,却声若洪钟。忠伯趋身向前,在安婕妤耳边说了几句话方又退下。

    安婕妤一改原先的态度,用谦卑的语气道:「婆婆误会了。我要说的是公司愿意发放每名死者家属一千万元台币的抚恤金,并保留原工作名额,由家属自由意愿填补。」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捧着差点怦跳而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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